九
一进腊月就是年。
别人可不管你家谁进大狱，家家户户过油炸供，蒸馍杀鱼。
王家也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不是说他们无情义，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关上门自己伤心，儿子在村里丢了人，如今在外面又惹这么大的祸，他们一家已经抬不起头来。
新年将至，我们无法估量年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过年对中国人的影响非常之大。
早在宋朝就开始有大开内城，与民同乐的情形。
不论这一年多么不幸或者多么劳苦，过年的那些日子总是幸福而快乐的！
看吧，祭灶过后，孩子们再也没有了拘束，平时的规矩此时不再被提及，直到初一迎回灶王爷方罢。
从腊八开始，置办年货，家家过油，贴春联，放炮仗，穿新衣，串亲戚，包饺子。。。。
劳累质朴的人啊！永远那么可爱！
大家都沉浸在年的气氛中。
王炳生一家已计划好开春动土，翻盖新房。
儿子的事，是大事！
矮冬瓜的代销点彻底黄了。
他的房子又湿又潮，加上羊圈，很快东西都变质了，方便面里都生了虫子。
他每天依旧戴着那顶破帽子，到街上下棋。
这一天，他回到家就呆住了，堂屋门开着，羊也死了一只。
他想哭，又记不起来怎样哭。他第一反应是进贼了，可家里没有没翻过；偷羊的？弄死了干嘛扔着不弄走呢？
他愤愤然咒骂：“这他妈谁干的？我他妈上街丢你的人去！我可不怕！我光棍一个！”
他到街上来回走了两趟，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不少人过来劝了他些不疼不痒的话。
不一会，他弟媳出来了，照例边走边说：“天爷呀！造孽呀！我倒霉呀！儿子不争气，孙子不学好呀！大哥，回家吧！我这是受罪人哟！我的娘呀！哎哟我怎么活哟！”
矮冬瓜当然不回去。“哼，一有事就糊弄我，一有事就糊弄我，我跟你不是一家子！怎么就丢人了？我不怕！我的羊死了！还不许我说？我他妈日他八辈祖奶奶！”
“你回家我跟你说话。”他弟媳说。
“不回去，又跟我要钱？我没钱！”
“你那羊是你孙子弄死的！现在在家都快被打死了！我们包你钱，你快回家去吧！”她几乎哀求着说。
矮冬瓜愣了半晌，掉头就走。
我上辈子作恶啊！侄子弄丢了一头，侄孙弄死了一头！
我他妈又掏钱又赔东西！盖房子找我要钱！娶媳妇找我要钱！你们家儿子都是爹！小了拿我东西，也学着人家喊我“矮冬瓜，歪花花”！大了大了，一个犯法，一个忤逆！呸！你们都是畜生！”
矮冬瓜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烟。
回到家后，侄媳妇过来了，哭啼啼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孩子的不幸。
最后她让孩子跪下，并允诺赔一头羊。
矮冬瓜摆摆手什么也没说，让她娘俩走了。
哪知道，她走后对着婆婆又哭诉了一场，说矮冬瓜这个大爷架子拿老了，正眼都没瞧她，孩子跪着他也没动。
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都在议论矮冬瓜的绝情无义。
也有人摇着头说：“这又是他那个兄弟家里的传的！”
不过，谁在乎呢？
矮冬瓜赶着羊到集上，把他们一股脑都卖了，老羊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被他一个巴掌打了回去。
他准备过完年就搬去养老院——先前他和张二种地的那个林场，现在盖起了一座养老院，里面寥寥无人。
并且村中人深以将老人送走为耻，养儿不养老，要你何用！
他知道，自己老了，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支持自己去劳作，况且身有残疾。倘若兄弟帮持，则日子可过，可眼下呢？这么多年，除了添堵就他妈的惹祸。
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