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逐梦水乡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件事时不时在脑海里蹦出来，一直让我过意不去。
做代课老师时，班里有个叫豆兵的男同学。不管是酷暑还是严寒，始终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经常都是鼻脓掉起，时不时用袖子横起一抹就完事，或者用大指拇和食指揪住一甩，就顺手擦在衣服上，袖子上的鼻涕锅巴都好厚。
不讲卫生就罢了，成绩还总是赶鸭子。也许是一年级基础没打好，拼音是一问三不知，一篇课文，结结巴巴都读不过去。数学就更别提了，百以内的加减法都做不出来。
每天早晨，都是他最后一个到教室，跑得气喘吁吁的。常常把家庭作业当耳旁风，一问原因，话没说，两汪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似有难言之隐。跟他一个院子的同学抢先说：他回家要带弟弟，还要做农活。
记得有一次，我守在教室门口，一个一个检查作业，又是他没做作业。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就大声训斥：不读书算了，回家带弟弟当文盲去，并顺手推了一下。哪知身单力薄的他一个趔趄，就碰在了桌子角沿上。
等同学们扶起他时，额上肿起一个青包。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此时，余怒已消，赶紧让同学扶他坐到座位上。
虽然有些家长碰到经常说：某老师，孩子在校不听话，你给我打都可以，只要是为他好，我们不怪你，交给你，我们做家长的放心。
话是那么说，谁又下得了手打孩子。有时看到孩子调皮，实在气不过，就狠狠批评几句。
那天事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七上八下的，上课都没有心思，盘算着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才捱到了放学。
心里担忧，孩子回去跟他父母如实说了，他父母找到校领导，要讨个说法，十七岁的我该怎么应付呢？是不是刚找到的工作就丢啦！我怎么面对一个村的父老乡亲？
他家离我们家本身就不远，几条路都可以回家。有些路近点，有些稍绕个弯子。我就故意让他绕弯子跟我一起走。路上极尽温柔地讨好他，还心虚地问：如果回家你爸妈问你怎么了，你怎么跟他们说呢？
豆兵声音似蚊子，喏喏的：我就说是自己和同学斗鸡，不小心拌倒了，我不怪你，老师。
那一刻，我真的是无地自容，脸红得发烫。原以为很“笨”的孩子，居然那么聪明，还帮我隐瞒。多么纯洁的孩子，多么善良的孩子。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父母没时间看我的变化，晚饭敷衍两口，就上楼睡了。那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尽是豆兵的影子。
从那以后，我改变了对他的态度。把他从最后排调到了最前排，对他特别关心，把他的拼音从一年级a、o、e补起。数学从百以内的加减法补起。在我的用心辅导下，他的成绩提升很快。二年级上半期期末考试，成绩由班上原来的倒数第二名上升到前十名。
他父母看见，还一直夸我，说这么费心帮助他们孩子，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我。其实，有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害怕她对我有成见，所以一直没有勇气跟他父母说这件事。
我不知道，那段记忆他是否深刻，是否还记得额上那个青包。但我却记忆犹新，时时受着良心地拷打。
我只想说一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