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彭摩游纪略之七:银厂沟
莲池寺往西十多公里公路至尽头,就是五一二大地震中惨遭灭顶的银厂沟了,这是继80年代末以后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在通往沟里的一个路口,又开始有人收“门票”了,他们说是停车费。因为沟里又开辟出了一条旅游步道。在我印象中,20多年前的银厂沟俨然热闹的小镇,可一瞬间就被那无情而神秘的自然给打回到了洪荒之世。无数过着平常日子在这里休闲度假的人们一瞬间成了永劫不复的冤魂。生命如果不过是一场戏剧的话,无常才是这“剧本”的“编剧”。走在这里又开始熙熙攘攘起来的旅游步道上,忽然我心又感到被一种莫名的悲哀情绪所刺痛,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天使将钉过基督的圣钉钉在了我的心上。对我而言,这种莫名其妙的悲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天使在提醒我什么吗?我忽然想起《圣经 哥林多书》上的一段话:“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自问是一个勤奋于知识的人。不过知识能够打败“无常”这个“编剧”吗?不能。然而知识却往往会赶走人心中的爱,没有爱,人的心“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在那里徒然复制着他者的话语,日久也就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这或许就是那无形的天使时常地刺痛我的原因吧。
都彭摩游纪略之八:九峰山
由于最近银厂沟里有驴友登山摔死,地震被毁区域已经不让进了,我于是去往附近的九峰山。九峰山据说一天是往返不了的、海拔3000多米。往山上走了一段路,问下山的驴友还有多远,他们说我只走了三十分之一。山根的清凉寺自地震以来就维持着一种极其破败的入废墟般的惨状,这和莲池寺构成了一种戏剧性的对比。或许,这里的和尚才称得上真正的“无我住道场”,他用寺庙的极其破败阐释了佛教的核心思想:诸行无常。无常才是这世界的真相!基于一种跟自己较劲的心理,我继续向上走到了九峰山之“第二台阶”、海拔近2000米之祖师殿。此处石壁突兀万丈,堪称灵境。我想:人生亦犹爬山。人总认为人往高处走才对,可一旦真的上到别人难去之高处,人就和众多的别人隔膜起来、甚或遭人敌视而倍感孤独。此时人自以为为自己积攒的“分数”一霎时都成了“负数”,这就是人生的荒谬。天色开始暗淡,我决定不再和自己较劲,选择回返。路上遇大学生一群,遂同行。出山,天飞起小雨。我赶近五十公里之山路,复出关口、经隆丰,向桂花方向进发,去寻访三圣寺。
都彭摩游纪略之九:三圣寺
都江堰与彭县之间,是一带浅丘。有桂花、丰乐等镇坐落其间。此地风景少异川西坝子,尚存大片稻田,和废弃之厂矿宿舍楼。突然到此,见浅山水田与夕阳相映带,仿佛置身异域、另有一番风致。丰乐有一新建寺庙,名三圣寺,乃仿宋纯木结构、尚未上漆。隔墙望之,堪称精致、为川西坝子所罕觏。此寺周围沟渠纵横环绕、数十步即见一土地庙,且建有房舍,对神佛如此重视,足见成都平原极端实用主义之风气尚未波及于此。晚风中,骑摩托车缓行其间真是一种莫大之享受。在我固有的概念中,眼下川西坝子的风景也就不过是温郫的厂区、苗圃和都江堰陡然而见的大山。一路慢慢寻访,不想有许多的风景出乎意外。可见概念之下,其实隐藏着众多的细节和可能性是概念所不能涵盖的。人生在世,倘奉行一种概念先行的主观主义的哲学,则无数的可能性将被可悲地屏蔽于我们的生活的视野之外。此番都彭骑游,一路看一路思考,我渐趋总结出一种关于世界的新的看法:生活就像一条随时在变的河流、它因随时在变的人的参与而变,参与其中的人也会因它的改变而更加充满的变数。即便是因为这一点,我们也不应当对生活以及生活中林林总总的人抱一定的成见、持一定之态度。作为哲学上一贯的唯实论者,我或许是时候在自己身上推进一场唯名论之革命了———既定的理念并不存在,无限可能性之展开与变化之过程才是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