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大道,行人。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穿梭奔走,惴惴不安,是一颗没有着落的心。忽而眸波流转,瞥见一只黄色的粉蝶,颤颤巍巍地扑闪着翅膀,忽而向南,忽而调北。这精灵,这绿野的精灵,竟突兀地孑然地出现在这个嘈杂的地方,像一片从天上坠落的花瓣,轻绵无力,又那么颤颤巍巍地、凄凄惶惶地飞去、飞去……
她一定在寻觅,那朵跟她长得很像的花。
她一定在着急,在凄惶,把自己遗落在这样纷繁驳杂的世界……
(一)若桐
你的灵魂是潮湿繁盛的森林,我知道带不走,却也无法停留。
若桐在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否结婚生子,或者依然心若霜雪。
若桐有着一张月亮似的圆脸,眼睛不大,嘴巴小巧而唇红齿白。每当她咧嘴笑的时候 脸更圆了,眼睛弯弯,唇瓣弯弯,像极一朵被风吹开了的花,更像,一弯月牙。所以我管她叫月牙。
每次她说话就像吐出一串串珍珠落在玉盘上一样,清脆欢快,抑扬顿挫。
高二的时候,月牙恋爱了。我们坐在操场的树底下,她敛不住得意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眨巴着眼睛,问:“可是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月牙脆生生地笑了,说:“我只是玩玩而已。”俨然一个情场老手。
于是我们这一群女生都得幸受邀去安稳家。安稳,就是若桐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很特别,他的人也特别,笑起来是一副纯净的样子,打起羽毛球的时候就像一个身怀绝技的侠士,反手回击,跳跃进攻,挥洒自如,英俊潇洒!那时候我们都喜欢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看他打球。可是他不爱学习,抽烟,喝酒,很多哥们。
那一天我们都去他家了。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来人,有男生有女生。安稳家里只住他一个人,我们的到来使他那个偌大空荡的家顿时变得热闹。我们这些学生们七手八脚地做饭,切菜洗菜炒菜,然后大伙儿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调侃。某人抢着给某个女生盛饭,还有的男生装着漫不经心地给一个女孩夹菜,说“吃吧,肥死你!”于是另一个女孩便酸溜溜地说“我也要,给我夹!”于是他便大筷子一伸,夹住一块大肥肉到她碗里,结果大家爆笑……
第二天大伙儿去了西月湾,一个深山里藏着一碗很大很大的湖泊。白花花的水。貌似还有阳光,像碎银一样洒在湖面。我们欢腾雀跃,青春飞扬。男生女生都跳上小竹排,在湖心荡漾,在画里游,我们高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歌声,笑声,洒落在西月湾,它一定还记得。男孩们比赛“划船”,其实是让女孩子坐在船头,各船上的男孩子仰卧着,双脚晾在船尾外面,用脚打水,然后比谁的竹排划在前面。我坐在一个哥哥的船上。他甩的很慢,于是我就悠悠地唱着歌。我看到月牙坐在安稳的竹排上,安稳甩得很快又很帅,水花如注高高飞起,洒到月牙的身上、脸上,她扬起手挡着水花,脸上故作嫌弃却掩藏不住羞赧的笑……很多年后我都还记得那样的场景。安稳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若桐那幸福洋溢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若桐的生日,安稳还送了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给她。那时候我觉得那就是真爱,因为安稳为了给月牙过生日几乎把一半的同学请到他家玩。这是多么浪漫的做法,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
我想若桐肯定也被感动到了,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像玩玩而已。她给他叠星星叠纸鹤,织围巾,总之用一切可用的方式去爱。虽然很老土,可是对于连自己的床铺都不会收拾的女孩子来说,真的很难得。那一定是她生命里一抹最灿烂的时光。然而却稍纵即逝。
这只是若桐炽烈人生里的一段小插曲,至于这段插曲的回音有多悠长不得而知。我不知道安稳的出现是否改写了若桐的人生,只知道若桐在我的认知里从一开始到后来,就是一个质变的存在。
安静——活泼——冷漠
安稳之所以逃,大概是受不了她这样冷热交替的气候。
他辍学了。
于是若桐就那样子失恋了。我没见过她哭,也就不甚关心他们之间的种种,因为那时失恋这种事离我太遥远了。
若桐跟我一起混了。我们两个女孩,就像两个无主的幽魂,相互吸噬着对方魂魄里的颓废。我们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我们相约逃学到学校后面的河边放风筝,捕飞蝶,不上课不写作业,发了试卷就往书桌底一塞,那分数也不值一顾。而曾经,我们都是年级里的尖子生。但对于我们来讲,那只是个屁。
这段青春从一开始就很荒谬。
可是,我们人生的荒谬之处何止是青春?从更早的孩童时代起,命运就为我们安排了另类的人生,预示着异样的结局。
孩童时代,本来应是流金岁月。我也曾如掌上明珠受尽宠爱,四合院里叔伯同堂兄妹成群,一幕一幕的流光溢彩,回忆里那幅美好的画卷却戛然而止,换上了底色苍凉的幕布。
十一岁,我被“留守”了。
这在我们村里很正常,那几年间大人们都纷纷出外谋生了,很多女孩脱离父母长辈独自就在家中。不过我羡慕她们有弟弟妹妹或者爷爷奶奶,我只有我自己。我跟自己说话跟自己玩,自娱自乐,晚上在家从不学习、写作业,看武侠剧看到很晚,不看电视的日子里我就关了灯坐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直坐到睡着。早上起来眼睛就很难受,油乎乎地好像揉了一层油膜在里面,我总是揉揉揉。后来读初中我才知道自己近视了。我这个懒懒散散的读书劲儿还近视真是很不公平,大概是那几年哭坏了罢。
读了初中之后我继续晃着晃着,把不写作业不听课的光荣传统继续发扬光大,上课的时候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要么写小说。可是考起试来一鸣惊人,数学几乎都能满分。其实那是因为偶尔我也还会自己翻翻书,做做资料习题。
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不管你是白猫还是黑猫。所以老师还是喜欢我,虽然我不太规矩。临近中考只有我获得特权回家“休养”一个星期,老师问我为什么回家,我说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心里。”
后来同学们告诉我,我前脚刚走梁国权叔叔就在班上说我:“这个林筱珑真是没眼看她,快中考了还回家玩。你们别学她,她从来不听课也能考高分,你们还是赶紧赶紧做题去。”
但命运不会一直垂青于谁。我在十岁之前透支一生的幸福,又在十岁之后透支一生的好牌。
中考过后我终于可以摆脱学校的束缚,飞到佛山进厂打暑假工。那里有一条小河,沿河都是石榴树、玫瑰花,河里一带漂着莲花,我们天天去散步,乐不思蜀。那家小厂快倒闭,没什么事做。我们玩得很开心,无忧无虑,我准备一直做下去,就不用再受学校禁锢的煎熬。可是很不幸地,我居然还是考上了重点高中,分数达到母校的全免水平线,于是母校请我回高中部就读,免去一律花费,一毛钱都不用花。妈妈打电话央我回去读书,她知道她已经管不了这个生性任性又放养多年的小女儿,就哄着说“你还小,吃不了苦,现在免费让你读书,你就当回来玩大三岁再出去。”于是我掂量掂量,就折回来了,作为免费生入读高中。
高中里很多人陪我玩。我们吵吵闹闹横冲直撞肆意放纵青春。没有几个人认真读书。也许我们都是从小就长坏了的树苗,无力回天。当一棵树还是树芽的时候被砍伤了,即使这伤口会随着树木的成长而愈合,但裂痕永远存在树心里,无论年轮如何增长。
在这个免费的尖子生群体里,有家里极度贫困的,有父母离异的,有留守的,有完全失孤的孤儿……有个同学曾幽默地形容我们班就好像一所收容所。
是吧,收容所,收着一群不被爱的孩子。
安稳也是留守儿童。所以他跟我一样是一个人长大的。
而若桐从来不提她家里的事。我们谈论各自家里的时候,她总会垂下眼帘,眼神闪躲。这时,我却更不自禁瞧她的眼睛,我想看清她的眼睛,却总是看不清。于是,那种如烟般的忧伤又弥漫在我年少的心里。
我想当时的她一定也很孤单。她从来闭口不提她的过往,讳莫如深甚至不许别人提起,她紧紧掩着,捂着,哪怕是对她最好的朋友也不曾提起片言。
我的心渐渐灰冷。我突然明白安稳为什么逃。而我跟若桐渐行渐远。
大概我们都有同样的心情。从彼此不相干的生命里,慢慢挖掘到她的活泼可爱她的热情温柔,挖掘到她的细腻敏感她的诗意美好。你欣喜地参与进她的生命里!我至今仍记得当我看到若桐写的文章,看到她那清奇哀伤的文笔,我内心那股惊异,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若桐视我也是如此罢,她总说“我觉得咱俩很像”。可是慢慢地,你仿佛察觉她生命里更内里的疮痍,时隐时现,你越靠近越陌生越害怕,越靠近越疏远,越发现她深深隐藏的另一面,你慢慢触到她生命的厚重,深邃,那些来源已久的冷、苦、痛,泰山压顶似地全向你倒来,勾出你心里的痛。
我们都会想要逃。
我们原本想要取暖,可是越靠近越冷了。因为我们都没有温度。
终于毕业,逃离那一段堕落的时光。却坠入另一片尘埃。我们理所当然没有读大学。我们在外面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我们依然漂泊不定像梦一样缥缈无据没有来处去路。一年后在异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是风尘仆仆潦倒落魄的样子。这是必然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学历技术、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以及迎合世界的八面玲珑……我们都没有,我们有的是一身清高的犀利性格,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娇弱你的清高而特意对你温柔。我们无非跟许许多多从乡村里出来的孩子一样,初次见识这世界的斑驳。我们都成熟了许多,也很有默契地不去谈之前的种种。在异乡我们的心更近了。
她说:“筱珑,我们一起去上大学,我们已经荒废了十多年,我们不能再荒废下去”于是这两个曾经对读书憎恶至极的女孩,破天荒地去报读成人高考,我们历经种种困难终于到深圳大学读书。我们白天一起在一家公司当小职员,晚上一起回来那个逼仄的小租屋里,我们形影不离同进同出。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的种种。
她读小学的时候,妈妈就得了绝症。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活在一种极度不安极度惊恐的绝望里,像一只落入水里不断扑打翅膀的蝴蝶。她怕,怕自己的妈妈离开这个世界,她就会沦为无根蒂的草。
她妈妈还是走了。
这个原本圆满的六口之家轰然倒塌。家里因为给她妈妈治病已经债台高筑,爸爸原本经营着的小本生意,也因这个打击一蹶不振。没有妈妈的家,开始慢慢变质,令她骄傲的哥哥成绩急剧下降、结群打架斗殴、辍学、当小混混,吸毒;温婉柔弱的姐姐早早出去社会挣钱,遭遇被骗,后来跟一个湖北佬去了……这些,只不过是几年间的事。
她说起自己的哥哥跟她是如何地相互仇视相杀相恨,他吸毒,没钱了就向她要,她厌恶他。可是又害怕他吸毒死掉。她看着他越来越瘦弱越来越病态,她无力抵抗眼前的一切……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她竭力地抑制着,可是我听到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哭声,那是一种乌云压顶般的悲哀……
我就躺在她身边。可是我惊慌失措了,因我从不知道她内心的这些黑洞,我甚至无法体会她的伤痛,我更不知道如何拥抱她。可是我告诉自己:以后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离开她。我们要相亲相爱。
我们都是刺猬,极度想要撇开这世界的荒凉,于是我们瑟瑟发抖地向对方靠近渴望得到温度,可是靠近之后却被对方的刺刺得硬生生地疼,我们眷恋那亲密无间的温暖啊,不舍得松开,可是心都被扎痛了。
就好像两只孤独的鬼,蜷缩在各自寂寞的黑井,渴望着一只手伸下来抓住自己拉起来。可是谁个一伸手,便会被卷入那深深的黑暗里。
我们都进不了对方的世界,即使在同一屋檐下共枕而眠。她永远在冷热交替的气候里,而我永远在一种敏感猜疑的内心挣扎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又阴郁着,为什么前一秒还笑着突然又冷若冰霜,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我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回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收拾行李一声不吭出远门,回来却跟我分享她的旅行成果。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门砰得很响。
每次她砰门或者甩开书本发出声音,我的心就猛地“砰”一下,忐忑、不安。我从来不曾开口。一直以来,我从来不跟人大声吵骂,从来不发泄自己的不满,从来不任意开别人玩笑,不管是外人还是亲人朋友。大概在我心里,每一段关系都是脆弱易断经不起折腾的。我甚至相信只要我吵闹,所有人都会离开我抛弃我。
后来我们再也无话可说,虽然住在一起,可是好几天甚至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
最终我还是逃了。我一个人找工作,拖着行李四处奔波,像一只鸟儿扑棱棱、扑棱棱从南扑向北,从北扑向南,我继续孑然孤寂的生活,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吃饭,我再也没有跟别人一起住。这些年我执意一个人租房子,从来不接受别人跟我合住。
而若桐的做法更为决绝。她彻底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断了一切朋友的联系,微信、QQ,电话,都把我们拉黑了。没有人知道她后来怎么样,去了哪里。
如今又是几年过去了。我们同学相聚时,很偶尔地,会说起她。她就像一个黯淡的影子,渐渐淡出我们的记忆。大家谈论她时,都无法理解她异乎常人的行为,甚至觉得她不可思议。比如她跟我们都断绝关系,比如她对安稳的纠缠。
我想起一句话:“不疯魔,不成活”。一个有这种身世的女孩子通常都有一种抵死纠缠的执着。
珊珊跟我说起,那时候的白马王子安稳跟若桐在一起是因为跟别人打赌。我突然想起安稳曾经惊恐地在QQ上对若桐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要报复我……”这时候我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十足地冷酷薄情,不是因为他年少时的那个打赌,毕竟我知道他真的爱过若桐,不管初衷是什么。他的冷酷在于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明明深刻爱过,相互温暖过,有过美好的回忆,可是历过这些之后,他全然不念之前的温柔美好,把她想成一个丑恶的女人。我想,那时候的若桐必是心寒至冰点。她本是一个心地美好的女子,只是命运无情在那张原本底色鲜丽的纸上刻画了无数晦暗的笔墨,他却把她更推向黑暗的那边。
回头想想。这样做的,不也有我吗?还有其他的,曾经短暂陪伴过她的朋友们,我们不都或深或浅地相互伤害吗?这世界原本就荒凉。她一定是受不了这样刻骨的荒凉,所以干脆,断绝一切的连蒂,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从我们的世界消失,就当,从没有来过。
(二)钟艳
别人不喜欢你,并不是你的错。
“在吗?”
“在。怎么啦?”
“没事。就是突然很想你。”
然后,把手机放进背包里。没有再看。
你让我未语泪先流却无话可说。风霜太多已覆盖言语,时光相去,彼此中间横亘太多对方没有涉足的生命岁月,只有低低的一句:就是突然很想你。然后陷入苍白的沉默。
很想像以前那样跟你彻夜聊天,一起哭,一起相互安慰。你会骂我,数落我的毛病。可是你又对我说:别人不喜欢你不一定是你的错……
那时候的我多么地不安。我不可爱,没有人喜欢我,老师,同学,亲人朋友,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会一直不离开我。
只有钟艳,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其实钟艳更多愁善感。旷课的日子里,她经常是卧在床上,面对着里面。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红红的。钟艳很多病,而且吃了很多药,总不见好。我也陪她去看过几次医生。
钟艳有一个不曾见过面的男朋友。他们是因为打错电话鬼使神差认识然后在一起的,高中那段日子里,钟艳每天晚上下了自修蹲在宿舍门口的芒果树下跟他聊天,总是聊到三更半夜。我想,他一定给过钟艳很多温暖。
那时候钟艳教我写字。她写字写得特好,字体颀秀瘦削清丽飘逸,就像她这个人。而我的字是小学生的水平,稚拙潦草,估计是从来不写作业的后果。她教我握笔,教我如何下笔收笔,每一笔划应该如何勾勒,她说只要纠正写字习惯、形成规范优美的笔锋,以后每个字都能写好。然后我的字就写好了。
我也会为钟艳赋诗作词。在课上写好了悄悄传给钟艳,然后她看了就转过头远远地冲我笑。
那些颓废悲伤的时光里,也有过片零温暖感动的记忆,就像星星一样在人生的天空里闪着微弱的光。
高中毕业之后大家都散落天涯了。我去了深圳,而钟艳去了北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跨了好几个省。
她的父亲兄长在那里,她跟着学做牙齿。
我打过电话给钟艳,发现她过得比我更难堪。她的病一直没好,连续吃药花了很多钱,而她并没有收入。她的父亲兄长从一开始的耐心花钱求医到后来渐渐不理不睬,干脆不给她钱买药,觉得是花冤枉钱。依稀记得读书时听她说过家里的事情,似乎是她的家人忙着打理生意,并没有时间管她。
我特别怕她出事!然而我也在学徒阶段没有工资,只能咬着牙从仅剩的生活费里抽出一半给钟艳汇过去,让她好好买药吃调养身体。
后来钟艳渐渐好了,生活上也宽裕了,还汇钱给我用。可是钟艳一直不太开心,在她父兄的羽翼下,她没有感到温暖,只是感到生冷的禁锢。钟艳想要离开,又怕被骂叛逆。之前的她一直充当着唯唯诺诺的乖女儿角色。她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朋友们都鼓励她离开。呵呵,如果当年她没有离开,那么现在的处境会不会美好一点?或者说,比现在更悲凉?
总之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钟艳最终跟了那个男生离开了父兄,就是高中跟她煲电话粥煲了两年的那个男生,他们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她们去了他的老家贵州,见了他妈妈,她在电话里幸福地跟朋友们诉说这些,而一直单身的我则狠狠地祝福她!我多么地为钟艳感到高兴!
我以为这是钟艳悲伤的终点。可是——
后来的暑假,钟艳让我过去找她玩。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考虑到钟艳所在的城市太远,便推脱了。钟艳继续找我,说给我介绍暑假工,她知道我没有钱,就说帮我买车票。这些我都相信。然而渐渐地我发现不对劲,钟艳的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一丝迫切,虽然她们还是说着笑,可是我已经开始警惕了。
这时我恨自己,恨自己去怀疑自己的好朋友,很多年来,我厌透了自己的敏感多疑隔阂不信任。钟艳是我最信赖的人,怎么可以怀疑她?
可是我抹不去这种疑虑。
我干脆不理会钟艳。我几乎认定她是误入传销了。
不管结果证明我的猜想是对是错,我都会感到痛苦。
后来,现实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我甚至没有很吃惊。因为很多同学都进去了,这是一条欲望的连锁的链子。我曾几次试图劝说钟艳回来,却无可开口,我甚至不忍心戳穿她的那些话。我不知道钟艳的父兄有没有过试图把钟艳拖出来,她就在他们所在的城市。又或者,钟艳早已不留恋那个家,她更留恋那个团伙的热闹纷繁。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我偶尔很想念很想念钟艳,在那些荒芜沧桑的岁月里。我还是一个人仓惶地四处奔走,偶尔还是会感受到刻骨的荒凉,还是会陷入被世界忽略的悲哀里,还是会觉得没有人喜欢我哪怕我很乖。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念那些飞走的蝴蝶,想念钟艳,想念若桐,因为我想,她们一定也是厌倦了无力抵抗了这世界的荒凉,所以才飞走,如果有人挽留,她们不会飞走,扑入那茫茫的世界里。
蝴蝶儿飞去
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
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
贪一点儿爱
.......
(记于2016年8月7日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