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子初降
苍穹界，天武皇朝帝都。
一连三日的阴雨像是魔瘴一般横亘在整个皇城之上，亦萦绕在每个皇朝之人心头。三个月前，现任天武大帝楚慕归离奇失踪，朝廷之上群龙无首，几位阁老站出来才堪堪维持大局。千万年来，楚氏嫡系子嗣日益凋敝，如今更只余皇后腹中最后一丝皇族血脉。
早在天后蓝氏怀胎七月之时，占星师夜观天象，推衍大道之数，就曾密旨告于几位核心阁老：此子生伴紫金之气，乃王者真龙，将一统苍穹三千世界。一众阁老闻此消息皆是大喜，以为楚氏当显，重现初代天武大帝的荣辉。可是，十月临盆之际，皇后腹中的孩子却迟迟未曾出世。如今已是第三天入夜了。
“快快·····换一盆干净的水来！”
“皇后娘娘，您万万不可放弃，再用力一点······”
“我······真不······”
看着宫女们端着一盆盆带着血色的水出去，又端着干净的水和巾帕进去，一众医师皆是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从医几十载，从未见过分娩三日的产妇，更从未见过如此情况下还未窒息而死的婴孩。
早在三个月前，皇城中就已布好了聚灵阵，只为每日将源源不断的灵气向身处阵眼的凤藻宫汇聚，滋养着这皇城上下最尊贵的人。皇后蓝氏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华，全靠众多天材地宝吊着一口气，此时更是形容枯槁，声嘶力竭，但一念及腹中之子，还是拼命用尽每一分力气。若非子时的钟鼓敲响，这个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女子，早已忘记了这是第几日、第几夜。连绵不断、深入骨髓的痛苦让她已然忘却了时间、空间，神思一片恍恍惚惚，兜兜转转，只记得那是他和她的孩儿，那个用她自己的本命元神滋养的孩儿，哪怕耗尽自己的生命，也要让他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和他的父王一样好看的眉眼。念此，她惨白的脸上牵起一丝温柔的笑，周身仿佛也有了一点力量······
凤藻宫偏殿。
“荀卿可知为何皇后腹中之子仍未出生？”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出声询问，目光幽深。
“回右相，大道之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可若是那个‘一’未曾消失，‘二’便无法生‘三’，继而生‘万物’。”一个身量修长的秀美男子柔声回答，眉目潋滟，衣襟袂袂。
“何意？”老者抚须。
“皇后就是那个‘一’。”男人浅笑。
“开始吧。”一个面容沉竣的中年男子闻言，转身低声吩咐身后的心腹。
“相信皇后必不会归罪我等。”一个佝偻老者微微拱手。
白发老者颔首不语，幽深的目光像是寒潭一般看向某处。几乎同时，两道锐利的金光像是神兵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力向他的神识狠狠扫来,仿佛是震怒于他无礼的窥探······
“小溪，你脸色怎么这样红？”一个婢子拉住名为小溪的女子好奇的问。
“是吗？许是过于紧张了吧？”小溪抚过脸颊，笑了笑。
倘若此时有天阶武者从几千米高的上空向下观望，定会惊讶地叫出声来，一条完全由上品元灵之气化作的巨龙盘踞在整座皇城之上，金角加身，双目微闭，尽显尊华威武。灵气四处涌动，空中灵雨淅淅沥沥落下，宫内的内监和婢子隐隐感到周身血脉流动快了不少，心神莫名激荡躁动，却不知是何故。一众太医察觉天地异变，无奈叹息者有之，黯然神伤者有之，愤慨捶地者有之，万生万象，但没有一个人选择在此时离开。
夜色似墨，星辰隐曜，唯有凤藻宫上下一片灯火漫漫。蓝后双目紧闭，远黛般的秀眉紧紧蹙起，消瘦的面容在莹白的月光石下格外淡无血色。贴身女官秋易小心翼翼地为她的主子拭去额头密密的细汗，看着这个外人看来光华无限的尊贵女子，如今却一片枯黄的秋叶般，再无一丝生气，不自觉悄悄掩面。曾经的她是那样明艳活泼，大婚那日一袭红衣立于青鸾神兽之上，周身彩云环绕，灵蝶翻飞，粉面含春，顾盼神飞。可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终究是葬送了，她输了，输给了帝王的权衡之术，输给了深爱之人的谋算之局。她输的心甘情愿。
秋易远比常人早感觉到灵气的异变，她知道那帮老臣在谋求什么，那帮人的野心是什么。但她无能为力，她只能将那只冰凉的素手握得再紧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可怜的女子感觉到一丝暖意。她，和整个凤藻宫上下的凡人，都是这个计划的牺牲品，都是这个帝子降生的献祭。她没有选择离开，在这个黑夜将明的时候。
蓝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下去，干瘪下去，她光滑白皙的柔肤，她乌黑如丝的长发，她秀美清丽的容颜，都渐渐化作莹莹灵光，那是她整个生命最后的精元，从周身向她的腹部汇聚，渐渐化作一个胎儿的模样······
不约而同地，整个天武皇朝武圣以上的修者都向帝都方向看过来，就连一些常年闭关的老怪物们也睁开了双眼，纷纷开启神识，意图窥视这天地异变的真相。但除了一座巨型的聚灵阵外，什么也没发现，那些不死心的，意欲一窥究竟的，脑海里都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一口心头血喷出。也是了，毕竟是传承万年的皇朝，即便楚氏凋敝至此，那个坐镇帝都的老怪物，毕竟还活着；而且那皇城底下镇压着的东西，放眼整个苍穹，又有几个势力愿意无故去招惹呢？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假寐的白发老者睁开了眼，神态自若；沉思的占星师睁开了眼，笑而不语；沉睡的龙灵缓缓睁开了眼，长吟出声。继而，一声，两声，三声······越来越多的龙吟回应，一声比一声激越，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震撼人心，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搅动着整个苍穹大地的风云。老者神色愈发激动，但隐隐又有些不安，毕竟活到他们这般岁数的大圆满武圣，多多少少都触摸到了一丝天道。
“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九条帝者龙脉齐鸣的盛况。”一个声音从老者脑海深处中传来。
老者大喜，“老祖宗，您醒啦？真是天佑我楚氏，帝子出降时竟引得九龙苏醒，天地齐鸣，果真是王者真龙，连活了几万年的九条龙脉都感觉到了压迫和威胁。”
“小邪子啊，你可知让九龙齐鸣的是两个帝子呀······”那个声音似是平淡无波。
“怎么会还有一个？是谁？我马上派人杀了他！”老者在心里大叫，面上亦有些狰狞。但这回，没有声音回答他。
在这个不眠的夜晚结束之际，有些人心神激动地睁开眼，迎来了更耀眼的一天，也有些人终于可以安然地闭上眼睡个好觉。但是，还有些人，却永远也无法看到这黑夜将明，晨曦朝云。那个女子，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是的，她永远的睡着了，手中握着那方锦帕，一袭白衣似轻纱般的，松松垮垮的覆在残败的身躯上，那溅了满身的嫣红，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无情地、疯狂地、残忍地掠夺了这整座凤藻宫的生气。那腹中即将睁开眼的孩儿，也会是，这样的一个魔鬼吗？秋易这样想着，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
一声细细小小的婴儿啼哭，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划破了凤藻宫死一般的寂静，划破了如墨一般沉重的黑夜，划破每个人死死守住的神识深处，用他神一般摧枯拉朽的力量，颠倒日夜。
一时间，朝云蔽日，蔓延万里。
PS楚朝云独白：我记得，您至死，还是握着手中的锦帕，那帕子上绣着的“妙”字，那两颗青涩的梅子，是您至死都不后悔的相遇，是您至死都不愿放手的执念。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追随那个人而去，是吗，母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