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闹铃响了,杨秋雁匆匆起床,随便穿件睡衣,给读初中的儿子准备早餐,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叫起儿子,把他打发出门上学后。秋雁在家商场家俬店帮人卖家具。那家商场9点开门。时间尚早,一般秋雁会再睡会儿回笼觉,可是昨天晚上接到了大姐打来的电话,要上午一起到敬老院去商量大哥的去留问题。秋雁开始打扫卫生,准备早一点过去。
老公林浩从杭州打工回家几天了,秋雁只得停止天天跑敬老院看望大哥,深怕林浩看出端倪。只等着林浩走后再做打算。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像过山车,让人措手不及。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大姐在晚上11点多的时候悄悄地发了一个信息,约定秋雁第二天下午到她家去一下,有重要的事要商谈。秋雁心里忐忑不安,会是什么事呢?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身边的男人鼾声如雷,秋雁辗转反侧。
秋雁家里有兄妹四个,大哥是老大,秋雁有个大姐,还有一个小自已两岁的妹妹春玲。
大哥长相酷似维族人,五短身材,黑皮肤,深眼窝,四方脸棱角分明,满脸络腮胡子。由于大哥的长相,快30岁的人了还没有娶上媳妇。
父亲老气管炎,一到冬天犯病的时候,半拉村子的人就听见他扯风箱似的老背气,家里的地上和土墙上,到处是父亲吐的痰干了之后的印记,阳光下闪着亮光。
家里地里只靠母亲劳作。父亲虽然没有力气下地劳动,脑子却活络,总是在家里折腾各种生意,有几年在村里废弃的牛棚里开了米面加工房,由父母亲和大哥一起打理。
父母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对大哥宠爱有加,大哥东游西荡,从不肯帮父母好好干活。家务活基本丢给三个妹妹。
父亲母亲常年托人给说儿媳妇,那时候都是逢集时在集市上相亲。
男方和几位亲属站一个商铺前面,女方也带几位亲属站在另外不远处一个商店前面,由媒人左右传话。这种相亲的方式相当普遍,从前的男男女女基本都是用这种方式相识,相知,乃至结婚的。
如果逢集的时候去赶集,打眼一看,有时会有好几场这种相亲仪式正在上演。男女双方眉目传情,双方和家庭同行的人合计好,相中了没有意见,就由男方给女方和每一个陪同前来的女方的亲戚,包红包,买礼物。然后媒人传话,约定到家“瞧家”的时间,亲事基本成功了一半。
在父母孜孜不倦的求爷爷告奶奶下,大哥不断地相亲,女方在集市上看到大哥满脸络腮胡子的模样,就没有了下文,父亲母亲为此操碎了心。那时候大哥二十五六岁了,当时算是大龄。
苍天不负有心人。许是父母的诚心感动了媒婆,也感动了上天。父亲的一个朋友给大哥介绍了一家磨豆腐的家的大闺女,这家有四个女儿。没有男孩子,闺女个个彪悍泼辣,远近闻名,以这个大女儿犹甚。
大女儿名叫吴大风,妹妹二风,三风都嫁了人,大风也二十五六岁了,以人见人怕著称。父亲提了满满一提包给人加工米面挣来的钢镚子和他那个朋友去提亲。
谁知这大风早就认识大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下两个人对上了眼,一拍即合。
没多久,两个人都结了婚。儿媳妇是有了,但让一家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家人的灾难自此拉开序幕。
大风是个有理没理搅三分,胡搅蛮缠的“泼妇”。两个人从结婚回门开始,吵架便是家常便饭,打架也是日常。大凤骂起人来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大哥打起人来也是真狠,抓起头发,劈头盖脸,拳打脚踢。经常是大哥不断地打,大嫂不断地骂。
有一次,大哥把大嫂摁到门口的池塘里,拳脚相加,父母和邻居,怕出了人命,拼命的阻拦。大嫂也不示弱,爬出池塘,身上湿漉漉,端起饭碗照样边吃边骂,一连吃两碗稀饭。吃完饭更有力气破口大骂。
从此家里永无宁日。
父母唉声叹气,又无计可施。开始父亲把三间房子里,老两口住的那间厢房,由窗户处另开了一个门,和大哥大嫂隔开。但骂声仍然不绝于耳,只好搬到加工房里面居住。
父母睡在加工房里面。家里没有了多余的床,秋雁和春玲把架子车的车把用板凳支起来,睡在门窗的牛棚当门口,躺在床上,可以看到皎皎月亮和满天繁星。
就这也没挡住大嫂,大嫂在大哥那里吃了亏,占了下风。披头散发叫骂着,趿拉着鞋跑到加工房把锅碗瓢盆砸得稀巴烂。其中还包括爷爷奶奶的灵牌子。
娶个儿媳妇不容易,父亲母亲只好忍气吞声。想着两人有了孩子兴许会好一些。
那年大嫂果然怀孕,生了个男孩子。秋雁至今不知道什么原因,孩子从医院里抱回家怎么就夭折了。当时家里还请了法师做法事,装神弄鬼,那阵子秋雁和妹妹的一到晚上就胆战心惊,吓得半死。
秋雁有个二叔,早年参军入伍,在新疆服兵役。退伍后就把家安在了新疆乌鲁木齐,二叔偶尔会和父亲有书信往来。
孩子丢了,又开始时兴外出打工,大哥和大嫂两人决定到新疆乌鲁木齐去投奔二叔,这一走就是很多年。
偶尔大哥也会有书信往来。只知道大哥和大嫂,在乌鲁木齐租了房子,从事蛇皮袋加工生意。从一家工厂里面把废弃的蛇皮袋收购过来,重新捋一捋,补一补,然后捆扎成捆,再按高中低档底,销售到另一家工厂。活很脏很累,好像也还挣钱。
大哥来信说有着儿子,儿子两岁多的时候又有了女儿。大哥的信中很少提起大嫂,但看得出日子勉强还过得去,并且日子似乎过得好像越来越好了。
想来大嫂为人母了,肯定有所改变吧。
可是家里的情况越发糟糕,缺医少药,父亲的病更严重了。大姐中专毕业,开始分配到乡卫生院上班。一年后和县城里一个工人结了婚也有了儿子,大姐也调进了县城的医院。
大姐家里住的是大姐夫厂里的集资房,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抠抠搜搜。
成了家的大姐并没能给家里带来丝毫的帮助。大姐夫出了名的吝啬,中等身材,长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家里面剩下一碗剩稀饭都了如指掌,大姐在家里当不住半毛钱的家。
那时候庄户人家,家家苦寒,吃了上顿没下顿。上半年收了小麦,断了米,天天吃面。下半年收了稻谷,天天吃米,断了面。滴水成冰天,庄户人家连双棉鞋都穿不上,多数穿“老解放”。夏天的单衣薄衫外加一层夹袄,就算穿棉袄,领口袖口也都蹭得油光发亮,破棉絮从衣缝里挤出来。
这年年关将近,父亲让母亲到县城里进一点百货,拉着架子车走乡串户的卖货。春玲书读不进去,十几岁就早早的辍学了,跟着母亲做小生意。
母亲早上天刚蒙蒙亮,叫起春玲,也不吃饭,拉架子车步行到县城取货。十几公里的路程,冰天雪地,到了中午,又冷又饿。冻得瑟瑟发抖,又舍不得在外买饭吃,肚子咕咕叫。
同来赶集的庄邻说:“你娘俩咋不到大闺女家去吃点饭,暖和暖和。”
母亲一个劲儿的遮掩:“去了!去了!才吃了,准备回去。”
其实母亲很少到大姐家去,更别说去吃饭了。大姐夫摆明了看不起农村人,看不起来自农村的大姐和她的娘家人。认为自己吃了亏,大姐是高攀了他们祖居城镇的家。
结婚两三年,父亲只是有次到县城看病的时候,到过大女儿家一趟。大姐夫嫌父亲吐痰,身上又脏,客房都不让父亲住,只让父亲在沙发上临时凑合了一夜。
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到过大姐家,并且告诫母亲尽量少去。
母亲终年劳作,积劳成疾,终于倒在去附近的一个村子卖货的路上,春玲拉不动母亲,吓哭了,央求附近熟悉的村民把母亲送回了家。租了辆三轮车,把母亲送进了大姐所在的医院。
身体一向强壮的母亲住了20多天院,脑溢血留下了后遗症,右半边身子偏瘫了。
母亲非但不能再下地劳动,生活已不能自理,还需要专人照顾。
正读高二的秋雁,春节后只能放弃学业。回家照顾母亲,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