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宁一起开车回到汤林街，沈小林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慧慧。
“宁哥你看那是谁？”沈小林手握着方向盘，把车速降了下来，对秦宁说。
秦宁看了看车窗外，转头给了沈小林一个脑瓜崩，说：“我发现你小子不爱警花，唯独对这个美少妇情有独钟啊！”
“别胡说，你知道赵慧慧旁边那女的是谁吗？”沈小林问。
“谁啊？”
“三金盒饭的老板娘，卢萍。”
沈小林说完，秦宁想了想，问：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可疑。”
“那我们就跟跟看。”
“我们开车跟着容易引起怀疑。”
沈小林说完，一踩油门把车停到了几百米外的路边，然后和秦宁向反方向跑去，在赵慧慧和卢萍后面远远跟着。
从两人说话的表情看，应该关系很好，类似于闺蜜那种，经常在一起聊天，一起逛街，彼此很熟悉。说到开心的地方，两个女人一起捂着嘴笑了起来。
跟了一会儿，沈小林发现两个女人进了一个两层的门面房，跟着来到门口一看，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春蕾公益协会汤林办事处。
他们俩来公益协会干什么？看着也不像做好事的人呢。特别是卢萍这个人，对自己的丈夫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会出钱帮助穷人？沈小林想不通，只能和秦宁慢慢靠近，发现一楼没有门面，只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
来到二楼，沈小林发现是一个长长的走廊，总共六七个办公室都锁着门，而且房门很旧，显然是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样子，只有一个办公室房门开着，沈小林悄悄走近一听，赵慧慧和卢萍果然就在里面说话。
只听另外一个人说道：
“张女士每次来都捐钱捐物，我代表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谢谢你！”
“你每次都是这么客气，我没有孩子，也花不到什么钱，所以捐一些也是应该的。”赵慧慧说。
“钟主任刚才还在这里，要给他打电话说一声吗？”
“不用了，我能结上这个善缘，还是他带的呢。他经常对我说，帮助别人不求回报，问心无愧即可。”
赵慧慧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慧慧，又想起那个人了？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你做了这么多善事，他在天堂也能看到的。”卢萍劝道。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李会计你忙吧。”
沈小林听到这里，赶紧迈着猫步走下楼梯，躲到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一个废弃的厕所里。
等赵慧慧和卢萍走远之后，沈小林才下楼，和秦宁商量了一下，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二楼那间办公室。
两人亮了一下警官证，对李会计说：
“我们在调查一起案件，希望你能配合。”
“好的。”
“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春蕾公益协会汤林办事处，春蕾公益协会是一个社会性的福利组织，只要负责募集社会捐款，来帮助那些家庭困难的孩子。”
“刚才那两位女士来这里干什么？”
“赵慧慧是我们协会的会员，这个人很有爱心，经常过来捐款，虽然金额比不上那些大老板，但是平时也为协会做了不少事情。”
“刚才她们俩说的‘那个人’是谁？”
“这就说来话长了。”
李会计给两人倒了杯水，才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赵慧慧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同学叫周康，家庭条件不好，但成绩优秀，两人从高中时期就芳心暗许，约定了考同一所大学，将来大学毕业就结婚。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周康在十年前的高考前夕，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抢救，没抢救过来，人死了。从那时候开始，赵慧慧就万念俱灰，连大学也没上，后来就回到了老家汤林镇，嫁给了唐先兆。
前几年，春蕾公益协会汤林办事处成立以后，赵慧慧就经常过来捐款，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们。
“你们口中的钟主任是谁？”沈小林问。
“就是会超诊所的老板钟会超，也是汤林办事处的主任，也是个大善人，为孩子们付出了很多。”李会计说。
沈小林想了想，又问道：
“能让我看一下那些被资助的孩子们的花名册吗？”
“可以，不过这涉及孩子们的隐私，还请两位警官不要泄露出去。”
“那是当然。”
李会计打开抽屉，拿出一本装订好的花名册递给了沈小林。
沈小林打开之后，表面上在漫无目的地翻看，实际上却在寻找一个名字，终于在翻了几页之后，他看到了那个名字，然后合上了花名册，递给了李会计。
“谢谢你的配合。”沈小林面露微笑，“我会保护孩子们的隐私，但今天警方来调查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的。”
离开以后，沈小林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好人？
从表面上看来，钟会超勾搭有夫之妇，赵慧慧迎合不拒，两人的行为都是有悖于伦理道德的，算不上好人，甚至是被人嘲讽唾骂的对象。
可他们私下里做这些的善举，不声张，不求回报，又是地地道道的君子行为。
看来，道德并不是鉴别好人的唯一标准，如果用非黑即白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那也未免太幼稚了。
善念，才是这世上弥足珍贵的东西。
沈小林感触颇多，让秦宁先回了派出所，自己却找了个小卖部买了一瓶酒，向会超诊所走去。
诊所里的病人不是太多，没见到钟会超的身影。沈小林问了护士，才知道钟会超在后院，于是径自走了进去，看到他在拿着鱼食往小池塘里撒着喂鱼。
“钟医生好雅兴！”沈小林笑着说。
“哈！沈警官，稀客呀！”钟会超回头笑道。
沈小林晃了晃手里的酒，说：
“晚上没地方吃饭了，想跟钟医生喝两杯，行吗？”
“我的荣幸！”钟会超伸手看了看表，“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先喝杯茶。”
冬日的夕阳挂在天边，红红的光倾泻在乡下小院，蓝色的冰裂纹茶具里芬芳四溢，茶具外壁被夕阳染得红红的。
人需要交流，所以是需要朋友的。沈小林发现，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绷得太紧了，以致于对谁都会怀疑，看谁都像嫌疑人。一直以来，自己敏感的神经已如惊弓之鸟一般脆弱。
在这么一个暖冬的傍晚，和一个心存善念的人推杯换盏，畅谈人生，实为人生一大快事。
钟会超打电话从华新饭店订了几个菜，不一会儿就送了进来，他从屋里搬出一个小方桌，又拿出几个大碗，把菜倒进了碗里，沈小林拆了白酒，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哎？刚才聊到哪里了？”钟会超笑着问。
“人生的选择。”沈小林说。
“对，瞧我这记性。”钟会超举起酒杯，“为我们各自选择的人生之路干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沈小林放下酒杯说：
“人生的选择不一定都是对的，俗话说，男怕投错行，女怕嫁错郎。”
钟会超摇了摇头，笑道：
“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
“为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一句话，觉得特别有道理：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只有几步，一旦走错了，将永远不能回头。当时觉得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现在呢？”
“后来年龄大一点了，慢慢就能开得开了，现在更相信一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你这是宿命论，我们可不信这个。”
“你想啊，既然是选择，就意味着不止一条路，很多人都在为自己选择的路埋怨、自责，可是却忽略了一点——在当时那个十字路口，自己为什么就铁了心选择那条路了呢？”
沈小林没有想到答案，钟会超接着说：
“人啊，有时候很奇怪，在某个时期，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推着你往前走。等到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沈小林点了点头，想起了自己和辛晴的感情，从小到大，他有太多的机会对辛晴表白，可为什么就一直没有说出来呢？但是自己在面对孙婕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轻松？
“你说的太神秘了，我觉得可能跟人的性格有关，性格决定命运。”沈小林说。
“你这句话说的没错，但有没有想过，一个人的性格是怎么来的？”钟会超问。
“环境影响的啊，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环境，就会养成什么样的性格。”沈小林说。
“那你所处的环境，比如你的家庭，自己可以选择吗？”钟会超笑了笑问。
“不能。”
“哈哈哈！不说这个了，你们都是唯物主义者，这个问题谈下去，会被你定义成神棍！”
钟会超笑着举起酒杯，又和沈小林碰了一杯，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一边嚼一边说：
“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不嫌弃，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喊我超哥就行。”
“行啊，超哥，跟你聊天挺开心的。”
“那是因为我能带来你需要的东西。”
“我需要的？什么东西？”
“你这个人对所有人都有防备心，不单单因为你是警察，而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我能带给你的，就是放松。”钟会超夹了块猪蹄放在沈小林面前，接着说：
“去春蕾协会了？”
沈小林心里一惊，筷子差点掉到地上，不过他不打算瞒钟会超，于是问：
“你怎么知道？”
钟会超笑着指了指沈小林拿的白酒，说：
“从你一进门我就知道，嘿！如果你查不清我跟芸芸之间的事，不会对我放下怀疑的，也就不会这么轻松地跟我坐在一桌吃饭。”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沈小林笑道。
“唉！”钟会超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沈小林，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说：
“我和前妻没有孩子，离婚以后也没有再找，从我第一次见到刘芸芸开始，就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说实话，她父亲挺无能的，保护不了她，她母亲又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所以你就担当起了保护神的角色？”沈小林笑道。
“小林，告诉你个秘密。”
“你说。”
“其实我把芸芸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只想让她快乐地成长，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这算是什么秘密啊。”沈小林苦笑道，“这说明你是个有善心的人啊。”
“来，不说了，喝酒！”
钟会超又喝了一杯，不知是酒精的麻醉作用还是因为和沈小林聊的开心，一种愉悦感油然而生。
沈小林正喝得痛快，手机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个云州的座机号码。
“喂，是沈小林吗？”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