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读书是我一辈子的宿命。自从我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笔和绳索,笔我用来书写,绳索我用来去关山捆绑柴禾。而读书则给了我战胜贫困、走向美好生活的力量。
1、阅读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出生在大西北小陇山(俗称关山)脚下的甘肃省华亭市山寨回族乡西街村西头社。目不识丁的父母拉扯我们弟兄四人,家境极为苦寒,缺衣少食的日子最为艰难,经常挨饿受冻是我最深刻的体验和记忆。
小小的我去地里拾粪时捡到一张破旧的画页,拿回家就看上面的画画。九岁多了还没人送去上学,一天挑个竹笼不是拾粪就是捡柴禾。有一天,背个小背篼去“堡城”捡柴禾时,路过村头“队部”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就不由自主朝
“队部”走去,放下背篼爬在玻璃窗向里张望,只见一位年轻英俊的老师用竹棍指着黑板在大声领读,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坐在泥墩墩上大声的念,那声音美极了。我看得入了迷,听得入了神。一会儿,读书声停了,我的耳朵却被人拧住了。
“小子,干啥了?”
“我,我,我……准备捡柴去……”
“想念书吗?想念书就进来听。”
“我……我……我还要拾柴去,拾不下柴禾回去我父亲会打我的。”我嗫嚅道。
“没事,只要你爱念书,爱上学,你父亲那有我呢,我会给他说的。”
就这样我被王老师硬拽着进入了学堂。
和其他孩子一样坐在泥墩墩上,王老师给我发了两本书——语文和算术课本,给了半截铅笔和一张纸。我就在老师抑扬顿挫的声调中念起了“a、o、e,b、p、m、f……”就这样,我走进了村学,由放牛娃变成了读书郎,当然那天回家去依然挨了父亲的责骂,是母亲极力劝说父亲,支持我上学读书,母亲当即去用五分钱买来了一张白纸,用刃子裁了,用针线给我缝了两个作业本,我用牛皮纸袋装着夹在胳肢窝上学去。
不善言语、内向自卑的我读起书来却不是别的孩子的对手,青青河滩草地上老师给我们讲故事,教唱歌,就连放学回家干家务时我也不忘读书。常忆一盏煤油灯下我抄写学生优秀作文选和练写大仿时的情景,油烟薰呛的不行,我读书却快乐的沉醉。这样,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上小学五年级时,其他同学在玩耍,我却夹着书本去“堡城”读书,那是我的“独立王国”,废旧的土堡里树木葱郁,花草芬芳,我就坐在草地上认真的背诵课文,演算算术。我还在家里煤油灯下看了借来的《水浒传》,生动的情节,英雄气概的人物,优美的语言,浸润了一颗少年的心。当然,一九八零年我以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考进了山寨初中。读书的日子是清苦的,也是快乐的。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正是十来岁,象庄稼拔节疯长的年龄,读起书来那才叫带劲,简直是疯狂的状态,入迷的境地。
记得山寨初中的高台厕所后面有一块麦田,早操后拿一卷书,踏着露水在麦田埂堎旁大声的读起来,一篇《岳阳楼记》读得荡气回肠,有时是小声背诵,嗡嗡哝哝,象和尚念经似的,那个忘情样,简直天塌下来也浑然不觉,四十分钟早读时间,在晨风野香中度过,”当、当”的钟声惊醒了读书的意境,猛抬头,红花花的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舒服啊,惬意,走进教室又开始上课。下午四点半放学,回家草草吃点东西,一个奔子跑到学校,老师早到在督促晚读。我就夹一本书去了高台处的麦田,夕阳给浓绿的麦子镀上了一层金子,晚风习习,在麦子浓浓的香味中我又开始读书,忙忙背诵什么是宪法,什么是犯罪,什么是正当防卫……老师说,这就是知识,知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母亲说,孩子,不好好读书,你将来就打牛后半截了。这些教育,象血液一样渗透进了我们这些山里娃的心里。于是我们把晨星读成了太阳,把夕阳读出了月亮,就连回家放牛时也不忘拿本书,牛儿在吃草,我在入迷地读书,青草滩的流水哗哗,我的读书声朗朗,连蚊子的光顾也顾不上拍打,一两个小时后,牛儿肚肚圆了,我把书也背完了。
待到识字渐渐多起来,我已不满足于课本里的内容,什么《西游记》、《吕梁英雄传》、《万山红遍》、《东方欲晓》,《英烈传》,凡能借到手的书就在煤油灯下读至深夜,还阅读了大部头的姚雪垠写的《李自成》。上初中时,我用仅有的几块钱订阅了《甘肃文艺》杂志,那年我写的作文《一群小孩子》刊登在县办文艺小刊上,还被县教育局、文化馆评为中学生作文优秀奖。
多么忘情的读书啊,山村学校给予我们的是多么丰厚的喂养,饥渴的孩子咂吮着知识的琼浆渐渐长大,我也考上了师范走出了山沟沟。
是什么使我一个山里贫困的孩子“鱼跃龙门”,端上了公家的饭碗?我说,是读书!读书使我快乐,使我成长,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
2、阅读充实了我的青春
自小爱好读书的我,进了平凉师范学校,学校有偌大的图书室,我更是如鱼得水,如饥似渴地读书。图书室每周一、三开放两次,不到开放时间我借的书就读完,天天盼望开放借书,有时又顺手拿同学借的书来读,也用不经常借阅同学的借书证多借一本书,其他同学一学期一本借书证也填不完,我一学期得两本,填的满满的。大量的中外名著是在那时啃的,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司汤达的《红与黑》,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美国作家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丧钟为谁而鸣》;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厚厚的四大本,硬是啃完了,抄写了许多的名言警句,书中主人公不懈奋斗的精神鼓舞着我战胜贫困和疾病。还有莎士比亚的剧本《威尼斯商人》《罗密欧与朱丽叶》,德国剧作家席勒的《阴谋与爱情》,我读但丁的《神曲》,我读抄普希金、莱蒙托夫、惠特曼的诗。我疯狂地读,忘我地读,仿佛要吸收全世界文学的营养壮大自己,以期在文学的天地里有所作为。又不失时机借阅当代各种文学杂志,贾平凹的《商州初录》、张贤亮的《绿化树》、路遥的《人生》都是那时读的。记得八三年我们刚入校不久,学校组织我们去平凉剧院听贾平凹的文学讲座,我那个激动劲呀,无法形容,认真的听,仔细的记,记得贾平凹讲到了观察的重要性,他如何观察一棵竹子的事,至今不忘。对大作家的崇拜激发了一个热血青年对文学的狂热。那时中午只上两节课,还有一节自习和活动课,自习做完作业,我就夹一本书去学校对面柳湖大队农民的菜园,坐在地埂上独对夕阳背书,记得背的是我买的《短文精华》和古诗词;晚饭后就信步菜园或者山野,转悠散心;星期天就夹本书在菜园静静看书一整天,连附近的菜农都认下了我。
阅读使我深深爱上了写作,我坚持记写日记,练笔试写。我们班办了一份油印文学小报,名曰《苔花》,我是积极的撰稿人。同时我的作品不断在校刊《春蚕》上发表。一九八六年五月,我的散文《大山的馈赠》在《平凉报》“泾水”副刊发表,后来收进了学校选编的《平凉师范学生习作选》一书。
3、阅读使我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后来当了山里“孩子王”,阅读更成为我的必修课,老师没有广博的知识,怎么教好学生呢?除订阅教学教育方面的专业杂志外,我又爱买书,买来《贾平凹散文集》细细研读,钻进《史记》里出不来,以哲学的视角硬啃《周易》,那变幻莫测的六十四卦,卦卦是人生某一境遇的暗喻,乾卦的“元,亨,利,贞”卦辞告诉我:不管干什么事,执着最重要;动机必须纯正,而且必须持续;坤卦的“六二爻: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说明直率、方正、宽大,为做人的基本态度;“困卦”又告诫我当人处于艰难困苦时期,必须坚守自己的原则,贯彻自己的理想,必须不懈奋斗。但当阳的君子,被阴的小人所折磨,应隐忍待机,更加惕励奋发。
彭富春所著《生命之诗》更是我那时阅读得醍醐灌顶的美学文字——
“生命自身的创造才是所谓人的存在本身。”
“人总是使自己的生命在自己的创造过程中不断提升。”
“人的生存本身总是充满了悖论、矛盾和二律背反,你没法否定、拒绝和逃避。唯一的可能只是:你面对它、把握它、并克服它。”
“人的艺术活动就是人的宗教活动,也是人的生命活动。”
“你的超越不过是改变你的存在和创造你的存在。你唯有超越自我,你才能超越万物。”
阅读使我思想认识得到了提高,审美意识得到了增强。读读写写,边读边写,我就有多篇短小散文见诸报端。一九九五年,还是山村教师的我就自费出版了个人散文小说集《大山的馈赠》。两年后我被调入县委宣传部报道组工作。阅读,仍然是不停的阅读,重点是读报纸,学政策,读《新闻写作教程》和《摄影技巧》,钻研业务;再就是不停的写,基本两天有一篇新闻稿件见报,一年大概发表一百八九十篇,偶有散文发表。后来我又在县委组织部和县委党校工作,读报刋杂志,学政策,学理论,使我的讲课水平不断提升。
4、阅读使我走向审美的人生
如何在喧嚣中找到自己?我以为是阅读,做一个幸福的读书人。在网络和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今天,面对铺天盖地的信息和平面化、碎片化的文学冲击,我依然固守纸质书籍的深度阅读,在宁静而美好的心境和氛围中沉入书中的世界。
工作忙忙碌碌,人生坎坎坷坷,阅读伴我走过了大半生,“宁可一日无肉,不可一日无书”,读书给我的是智慧和力量,是人生的转机和快乐。如今因病退居二线返归文旅的我,仍然放不下手中的书。人到中年,爱读哲学书了。《海德格尔论存在》读得我费劲拗口,《荷尔德林诗选》就清新明朗了许多。读潘知常先生的《中国美学精神》一书,真是“美的教育”,美的盛宴,精神的享受。“澄怀味象”是在潘先生的书中领悟到的为文精髓。
近年来,更是把大量时间用在了读书上,想人之将老,学养不足,便学欧阳修的“马上、厕上、枕上”的读书方式,随时读,深夜读,补读未读之书,温习已读之书。深感吾生之有涯,惟恐读书之不博。补读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和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重温了川端康成的《雪国》、《古都》、《千纸鹤》和莫泊桑、契诃夫、沈从文的短篇小说选,新读了雷蒙德·卡佛和卡尔维诺的大量小说。对中国古典诗词和散文常常读而习之。罗伯特·所罗门所著的《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亦是我读得入迷的书籍。
读书吧。读书是世间最好的修行,读书是走向审美人生的必经之途,因为那里有我们的精神家园。
坐拥半床书,遥对一窗月,夜品书墨香。这是我每天生活的写照,也是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光。这时的我思接千里,聆听哲人教诲,与先贤对话,沉醉唐诗宋词优美的意境,不闻尘世之喧嚣,不想名利之得失,或沉思凝想,或陶醉在美妙的自然风光,不亦乐乎!
书是陶冶审美之心的花香,书是驱除浮躁的清凉剂,书是抚慰灵魂的一缕清风,让我们在读书中走向审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