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年的清明前都会来场春雨,淅淅沥沥,似乎有些刻意渲染,带动着思绪也泛起了浓浓的伤感。
如果是把人和清明放在一起,这注定是一场惹人伤感的怀恋。这不,绵绵细雨的春夜,外婆闯进了梦里,她在中年,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外婆在田地里薅草,我在田埂上玩泥巴。忽然身形一歪,朝渠沟里栽倒,“婆,救我……”我挥舞着双手,却什么也没抓住。猛然惊醒,四周一片黑暗,我抬身靠起,脑海里尽是外婆的身影……
外婆里孙外孙十二个,我最早出世,当然得到的眷顾也是最多的。小时候住外婆家,好吃好喝的先让着我。我每天都由小姨和小舅带着,他们自然也喜欢我这个大外甥。那时候在乡下,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被外婆看见后,总会把小姨他们臭骂一顿。看见小姨他们垂头丧气的表情,我则躲在外婆身后偷笑,还不时向他们做个鬼脸。
无忧无虑的儿童时代很快过去。八九岁时已是半大的孩子。那时候的生活条件还是太差,每天都感觉饿着肚子。由于我家在河边,面多米少,而外婆家则是米多面少。放假到外婆家后,她取下堂屋横梁上的老腊肉,刮洗干净后煮上,再泡上几把干椿芽。午饭的桌子上,一盘干香诱人的干香椿炒腊肉,配上白大米饭,没干足四大青边碗的米饭,是放不下筷的,直吃得肚儿滚圆。外婆笑咪咪地看着我吃饱喝足,总是笑言:半桩儿,饭仓儿。
外婆是勤劳能干的女人。和外公结婚时,那时正是大集体年代。后来有了母亲、大舅,分家后,由于外公是民兵连长,长时间不落屋,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外婆头上。外婆像个男人,每天拼命干活,男人挣十个工分,她也要挣十个才行。后来二舅、二姨他们先后出生,六个儿女啊!外婆硬是用拼命劳动挣来的粮食和外公微薄的工资,精打细算的过活,没有送走一个孩子,尽心尽责地抚养母亲她们六姊妹。教人向善,助人为乐,外婆用言传身教,让母亲她们身心并健的长大成人。
我记事起,记忆中的外婆总是忙忙碌碌,忙完地里忙家里,而外公还是以前那样,整天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外婆和外公过了大半辈子,知道已经改变不了他什么了,默默地承受着,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子女们都成家后,外婆还是闲不下来。照看孙子孙女,成了她的重任。进了城后,六七十岁的外婆面对燃化气灶、电饭锅、高压锅一类的城里厨房设备,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她,全凭自己善学的精神、超好的记性,没用几天,就熟练地掌握了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精湛的厨艺,让我那些小弟妹们大饱口福。
外婆七十过后,本已到了怡养天年的年纪,却还操心着她的儿女、孙子。小姨中年又得一子,外婆细心伺候小姨月子。后又一直带着小表弟,照顾到他上幼儿园后,外婆才没有那么劳累了。
二O一四年母亲病重住院,我和妻都要上班,继父在医院照顾母亲。我无暇分身,通常晚上九点多下班去医院看望母亲后,再回家照顾女儿。那时大女儿才两岁,正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外婆看在眼里,自告奋勇地担起了照护重孙女的重任。在母亲住院的二十天里,七十五岁的外婆把女儿照顾的很好,我和妻对外婆的感激无以言表,朵朵也由此和她太婆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外婆越来越老,头发全白了,除了腿疾外,身子骨一直硬朗。孙子孙女都大了,她晴天时乐呵呵地和一帮老头老太太在一起打牌,刮风下雨时就和孙子、重孙玩牌取乐,日子也挺舒心。但我知道外婆心里还有事情,那就是他三个内孙一个都没成家。望儿盼孙嘛,这是中国的老传统,亦是外婆的心病。她时常在我和妻面前唠叨:“孙子媳妇,你那医院就没小护士,帮王远他们介绍一个呗!还有你海方子,看你老表们都二三十的人了,你也不帮忙操下心!”
“婆,你也是瞎操心!什么年代了,还兴介绍的。不定哪天你孙子把媳妇和重孙一起给你带回来了!”妻揶揄到。
“那我可巴望不得呢!”外婆哈哈大笑,但随即脸色又不那么好了,“你们这么多孙子孙女,哪个我没带过,脾气秉性我自然清楚。哎,王远他们几个,很难怅哟!”
外婆始终没有等到他孙儿们结婚,没有喝上那杯心心念念的喜酒,在七十九岁那年,就因为车祸而撒手人寰。
我始终记得外婆出事的那天!正午十二点刚过,一通铃声响起,小姨的电话。接通,一阵哭腔传来,“赶紧来张湾医院,你外婆被车撞了!”
“严不严重?”我很是震惊的问道。
“撞到了大腿和胸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我不待说完,迅速跑到停车场发动了汽车。一路上,我祈祷着外婆平安。上午离家时在路上看见了外婆,我还让她中午去我家吃饭。短短两个多小时,外婆怎么就出了车祸?我一阵木然。小姨又一个电话打来,当我听到外婆不行了时,瞬间泪如雨下。
赶到医院时,看见母亲她们姊妹几个呼天喊地、不顾形象的悲哭形色,我强压下伤心,“妈,婆呢?”我急问。
母亲费力地抬手指了一下抢救室,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在里面,进去看看你婆吧,她已经走了……妈呀,我可怜的妈……”母亲止不住又哭开了。
我顾不上安慰母亲,三步并作两步地抢进了急救室。外婆紧闭着双眼,身上到处是管子和传导线,起搏器还在“嗒嗒”的工作。我拉起外婆的手,还有些温度,但没有了脉搏,就像睡着了一般。“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大孙子呀!婆,醒醒呀!”没有任何回应!我无法抑止内心的巨大伤痛,短短两个多小时,外婆就和我们天人永隔了。
好大一会儿,我止住哭声,抹了抹泪,“医生,我外婆来时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我们接到时就几乎没了呼吸,进行紧急抢救后还是不行。她伤了颅骨和胸腔,我们抢救了半个多小时,你看仪器还用着呢,确实无能为力了……”医生后面的话我已听不清,脑袋嗡嗡作响,望着静静躺着的外婆,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从此,再也没有外婆应声了!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就像我小时候她摸我一样……
外婆已故去三年了,在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们一直都在怀念。您的勤劳、您的恩德、您的贤良,影响着我们,教育着我们,做一个有责任与担当的人!
多情的雨夜呵,扰人清梦。此时滴答的雨声,犹如一首动人的挽歌。脑海中外婆的音容笑貌,清淅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