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间迷恋上了孟浩然的诗,也许是自己的心境在他的诗上找到了投影,又或许是他诗歌的艺术魅力再次让我沉醉。由此不禁想写写关于孟浩然的一些文字,想自己喜欢古诗久矣,真正关于古诗的赏析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就算写过的也很寥寥。至于这一回,不过是试欲夺古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块垒罢了。
这次文章的起源是孟浩然的名作《临洞庭湖上张九龄》,诗曰:
八月湖水平, 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 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 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 徒有羡鱼情。
古人诗歌大都讲究一个起承转合,第一句“八月湖水平”属于起,很普通,属于直道眼前景,第二句“涵虚混太清”则是说天空倒影洞庭湖,给人一种水天一色的感觉,能够以凝练的一句写出这种感觉的则非孟浩然等不能道也。颔联是古今所称道的,乃描写洞庭湖的名句,与之伯仲间的唯有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月浮”,洞庭湖的云蒸霞蔚正是盛唐气象的表现,仅此一联足以看出作者水平的高低了。其实我如今何以如此地喜欢这首诗,并非是因为此联,而是后面的那两联,实在太符合自己的心境了。我相信当时孟浩然的着力的重心也是在后面两联,他全诗的中心是拜谒,便是希望能得到张九龄的提携。我曾把这两联作为自己的心情,因为它实在是说得太妙了。有时候我常常为古人的话所叹为观止,很多我们想说而道不出的古人轻而易举地就替我们说了。古人的举重若轻常常让我们感到自卑,“世上好语书说尽”,很多我们看起来新鲜的妙语都是今人咀嚼古人的,由于我们知识少,看起来新鲜便不由得佩服起来,但真知道古人原话的,才知道差距还是很远的,虽然意思差不多,但在表达上却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两联我实在是太喜欢的,颈联中的“端居耻圣明”本有点牵强,但假如把圣明引申开来又觉得很顺理成章了。“欲济无舟楫”,洞庭湖那么辽阔,没有舟楫,我如何过得去啊?其实现实中的“洞庭湖”何止一个,很多横亘在我们眼前的“洞庭湖”,留给我们的只有望洋兴叹,谁给我们舟楫呢?“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这是孟浩然在《留别王维》一诗中的一联,也是孟浩然在求仕途中的苦闷。同样这首诗也是如此,才最后一联中表现尤其淋漓尽致: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此诗是《临洞庭湖》,当时是否有人在洞庭湖垂钓?我看这不过是作者的曲笔,以坐观垂钓者来抒发自己出仕的渴望。此诗是拜谒诗,第一读者是张九龄丞相,他当时素有威望,且喜提携后辈。孟浩然是这样期待的,但又不明说。有时候聪明人之间是需要这样沟通的,这种含蓄也是一种面子问题。很多古代的知识分子一生都贯穿着出仕与归隐这对不可调和的矛盾。诗贵含蓄,这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就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说法。无独有偶,朱庆馀所写的《闺意》同样如此,“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大考当前,拿自己的新作拜谒恩师张籍,又不好明说,就以此《闺意》暗示,也被传为佳话。其实,生活中很多东西是想说而不能说的,与其呼天抢地,不如委婉表达。而“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的确就是自己当时的心情所在,而却是旁人不可理喻的。这一联是反古人之意而用之: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其实,很多东西不是说退就能结网的,结网就能捕鱼的。而徒有羡鱼情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一种无助。
《新唐书》云:王维私邀浩然入内署,偶遇玄宗,便向玄宗推荐。玄宗览浩然旧作《岁暮归南山》,尽管此诗写得含蓄蕴藉,玄宗还是悟出了言外之意,所以明皇读后怫然曰:“朕不曾弃人,自是卿不求进。奈何有此作!”唐玄宗也算是一代人物,连《唐诗三百首》中都入选有他的一首五律。假如当时孟浩然出示的不是《岁暮归南山》,而是《临洞庭湖》,或是其他任何一首诗,估计唐玄宗都会给他个一官半职。“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连我们都能看出其中的牢骚,何况聪明如玄宗者?从此孟浩然编终生布衣了。孟浩然此举却博得李白的推崇,李白有《赠孟浩然》诗云: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李白一生傲对王侯,对孟浩然却如此推崇,其《送孟浩然之广陵》更是一首千古名作。即使文才如杜甫者,也得不到李白的正视,杜甫钦慕李白正如李白钦慕孟浩然一般,“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等赞语,但李白给杜甫的诗歌却很是平淡。也许这就是古人的厚古薄今心态有关吧!孟浩然长李白10岁,李白长杜甫10岁,真正能做到像贺知章称后起之秀李白为“摘仙人”毕竟是少有的。李白一生钦慕二人,一是“小谢”谢眺;二就是孟浩然了。能得到诗仙李白如此评价,更是可以确信孟浩然是一代风流人物也。历数《唐诗三百首》,孟浩然入选的诗歌仅次于李白杜甫等数子而已。
孟浩然的诗歌清新喜人,久读常新。自己常常在他的诗歌里徘徊不已,常常忍不住借他的诗歌表达自己的情感。正如“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对于单位的人事变化引发的感慨何其相同啊;《春晓》更是旁边四小的歌谣,常常让我陶醉;《宿建德江》则是我作草的常选诗作;“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真是我们现实的真实写照;《夜归鹿门歌》是盛唐以后所有隐居者的心灵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