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梅四十岁了，前额长了不少白发，个头不高，瘦瘦的，脸颊挂着皮，一双眼睛总是发着亮的盯着别人。说话轻声轻语的，像是怕吓着别人。

她在一个小饭馆里面打下手，每天要收拾一堆用过的碗盘筷子。有时候碗盘筷子发出轻声清脆的声响，那是李秀梅心情还可以，在认真工作，有时候碗盘筷子像是要伸冤一样的发出叮叮当当的巨大声响，饭馆里其他人就知道李秀梅今天又怨鬼上身了。

“叫他们把米饭吃干净！！”李秀梅冷不丁尖叫一声，后厨忙的热火朝天，没有人有功夫听她叫喊什么，也没有人理她，都在各自埋头干活，前厅坐满了食客，在等着厨师的每一盘菜出锅。李秀梅埋着头，等有人回复她一句，半晌没有人理她，于是继续嘟嘟囔囔，“米饭吃不干净，总有米粒粘在碗上，这叫我怎么洗呀，他们把米粒全部吃干净不就行了吗，我就省很多事了，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坏啊，现在的人真是势利眼。”她一直在念叨。

大堂经理进来催菜，看见李秀梅磨磨蹭蹭，上前说了几句，“你抓抓紧啊，前厅那么多人，赶紧洗干净放消毒柜里消毒。”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多的男人，胖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不用说话，别人就能知道大堂经理的笑容是在说，欢迎光临！

“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弄得完啊，你叫别人帮我一起啊！”李秀梅抬起头，盯着大堂经理，眼睛像是淬了毒，想要毒死这个胖胖的男人。

“谁没在忙啊！？前厅都坐满了，外面还有很多叫了号排队的，你就干这点活也没干其他的，怎么忙不完，刚刚阿姨备菜的时候你就应该把活干起来，在那边刷半天手机，现在喊忙不过来，早干嘛去了！”

李秀梅自知理亏，确实她刚刚躲起来在看手机，她还以为大堂经理没注意到她呢，原来是看见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李秀梅心里想着，大堂经理急匆匆地转身去前厅，她在后面狠狠地盯着，然后恨恨地摔着碗盘筷子。她抬头想跟备菜的同事吐槽，备菜的阿姨把菜拿到另一个水池里去了，低着头，像是没有听见刚刚的声音。李秀梅又愤愤地看了一圈后厨，别人都在各自干活，没有一个人朝她那边看去。

“要是以前，你们想跟我说话都没资格！以前我是在前厅吃饭让你们伺候的！现在的人都是势利眼！”李秀梅心里想着。以前的李秀梅多风光，这里的人是没看过，只看到现在，一身怨气的李秀梅。

备菜的张阿姨和刘阿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撇撇嘴。

李秀梅刚来的时候，说话轻声细语的，饭馆里其他人都认为她是一个温和的女人，尤其是饭馆大厨。“这里的女人都是母老虎，终于来了一个温柔点的了。”大厨在饭馆后面垃圾桶边上一边掸烟灰一边说。就是没想到，隔两天这个温柔的女人差点把大厨脸给挠了。

“你老公出轨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办法替自己多攒点钱啊！”张阿姨和刘阿姨一开始很同情李秀梅，老公出轨了还打她，她太可怜了，张阿姨和李阿姨总是一边洗菜一边替李秀梅出主意。

“我不懂啊，我真不懂的！我哪知道会这样啊，这些年都是他养我，我在家什么活都不用干的，来这里才刷上碗，我以前那会做这些呀！”李秀梅撅着嘴，像是在撒娇，看着自己的鞋子，洗碗池里的一堆碗盘筷子在等着进消毒柜。两个备菜的阿姨忙完过来帮李秀梅一起收拾，李秀梅一脸心安理得，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这些活我干不来，你们来吧。

前厅的食客终于都走完了，备菜的阿姨在清点今天用剩下的食材，用一半的明天再用就不新鲜了，还有一些鱼、肉、罐头类的，解了冻开了封，当天用不完，第二天就再用口感就差了。饭馆里有结了婚成家的员工就分分带回家了，自己家里吃还是可以的。

大厨看李秀梅可怜，每次都把贵价的鱼啊、一些等不了几天的海鲜分给李秀梅，一开始李秀梅还很感恩戴德，谢谢感谢，后来就认为这些就应该是她的。有一天大厨说，家里第二天来人，这些东西他得带回去用，没有分给李秀梅，她突然摔了碗，尖叫道：“你凭什么带走这些！”大厨没反应过来，拿着袋子的手悬在半空，呆呆地看着李秀梅尖叫发狂扭曲的脸。其他人也吓了一跳。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轮流带回家的，这几天都是李秀梅带，今天大厨要带回家，明天再给别人带回家，饭馆里都是这样轮流的。

半晌，大厨继续理着袋子收拾东西，没有理睬她，“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好。”大厨心里想，“早知道前几天就不该照顾照顾她。”李秀梅见大厨继续收拾东西想走，佝偻着身子伸着脖子，冲到大厨跟前，两只眼睛发着狠，盯着大厨，仿佛下一秒就能手撕了他。

大堂经理皱着眉头上前喊了一句，“干什么呢？这些用不完的本来就是其他员工一起分分带回家，就给你带不给别人带了啊？这几天干活也都是磨磨蹭蹭，就这点活，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

“我凭什么走！我不走！”李秀梅继续尖叫着，张阿姨想缓和缓和，上前劝道：“秀梅，慢慢说好好说，你想要就跟大厨商量下，大厨家明天不是来客了嘛~”

“我说话就这样！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算！”李秀梅调转枪口冲着张阿姨，张阿姨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哪知道你们这边是这样！我哪知道这么麻烦！”李秀梅突然委屈了起来，刘阿姨也上前打圆场，“诶呀，家里有小孩都轮流带回去的，这些平时也没多剩下的，有剩下的大家才轮流带的，这几天都给你带回去了，你看我都好几天没带点好的回家弄着吃了。”

“就你能！”李秀梅猩红的眼睛瞪着刘阿姨，瞪得别人都噤了声。

大厨自顾自得收拾完东西，袋子一拎出门了，正眼都没瞧一下李秀梅，其他人也就都收拾自己的东西下班走了。李秀梅一个人自讨没趣，摔摔打打地也收拾了自己的包走了。

“老板微信有没有，我要加老板微信！”她小跑两步追上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没有理他，收拾好东西上车把车门一关，留了点尾气给她。“你不给我就不知道了吗？我去工商局查！公安局我都有人的我告诉你！”李秀梅咬牙切齿地看着大堂经理的车尾灯。

后面李秀梅找没找人去查，就没人知道了，因为别人都觉得她脑子是有点问题，干活就埋头干自己的活，配菜阿姨也不在替李秀梅想办法，也不跟她扯一些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