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赣一中。

赣一中，南起古城墙，东接酱货厂，西界小南门，北面有大道正接厚德路，校门西侧三潮井，东侧光孝寺。校门两侧红砖方柱，中横一木质门头，上书“赣州第一中学”。

校园南高北低，以南北中轴线，可分出东、中、西三大板块。

（一）中部板块。

中部板块以教学楼为主体。

入校门，正中为红砖三层办公楼，屋面为红瓦，四面出檐，半工字形。办公楼前两侧有读报栏，夹着各级各地各类报纸，但不含《参考消息》。办公楼时有领导出没，平时不得擅入，偶尔被老师唤去，聆听训示而己。印象深的是某夜欣赏语文的老师诗作，鼓励莘莘学子“像一盏盏红灯在阳光下闪亮”，青春岁月正可挥霍能源，当年我们也就是这样豪迈！

办公楼后，一矩形池塘，中有红石三拱小桥。桥南，有三四米宽通道，东侧有罗汉松，百来岁高龄，又有一小井，青石为栏，袖珍可赏，但水未曾饮用，不知其味。与石拱桥正对，为十来级台阶，可上本校第二层次。

第二层平台，主体为一栋两层混凝土结构的教学楼，正中楼梯，一边四个教室，共八个，满足正常的两个年级使用。我们在此读书时，使用新教材，又学一元一次方程求解。教学楼前又有宣传栏，但不悬挂报纸，而是一些画刊。宣传栏前曾有“永垂不朽碑”之类，是为1967年夏天的某些校友而立，短暂存在。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垂不朽的。

教学楼后，为一高坎，石砌挡土墙，其上为图书馆。图书馆正门在南面，底层为藏书室，故于此只见北窗。图书馆之藏书，已有先驱者洗劫一过，待我辈来时，则自觉无颜而从未让人得以一窥。

由两侧阶梯可上第三层次，其南为教学楼，北有深堑，木板为桥，连接图书馆之二楼阅览室。阅览室为木地板，宽敞明亮，适合于开批斗会讲用会。图书馆深堑边沿种有小叶黄杨，俗称千年矮，四十余年过去了，估计也不见长高，在或不在，都是问题。此层次教学楼与前述同款。

第三层次两侧照例是台阶，后面是第四层次的教学楼，其格局与前述同款，有趣的是，在此我们又再一次刻苦学习一元一次方程的求解直至初中毕业。如是反复学习，估计就是一头猪也应该学会了一元一次方程求解。

此第四层次教学楼后，是南操场，南操场之南，为古城墙。有一年冬天，同学们在此深挖洞，就从城墙底部挖了出去，直达壕塘（护城河），从此为我上学逃学大开方便之门。

此为中部板块主体，大致也勾画出校园步步高升的地形。

在第二层次东侧，有一小院落，虽无围墙，但却自成格局。其主体为一平房，房前有一水井，红石为栏，井东侧有乔松一株，白玉兰一株，皆高十余丈，有桂树稍矮。此地名气甚大，相传当年苏东坡与阳孝本在此喝茶聊天，后有好事者在此构建，故那屋疑为“夜话亭”，只是那些年颇为落寞罢。

（二）西部板块。

此板块格局甚乱。

由办公楼绕西行，一片很冷清的所在，是体操室或体育馆或健身房，只是从来没有此上过课。里面有许多单杠双杠的，某日，我从双杠上跌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校医说是轻度脑震盪，“五洲震盪风雷激”，脑亦如此，故从此畏双杠如虎。

体育馆南，为阳明院，现称阳明书院。为精致的二层青砖结构，一小四合院格局，混有许多民国元素，或就是那些年建造的，院内天井正中棕竹罗汉松青绿可喜。曾经在此上过化学课，应该是承载了化学实验室的功能，那绝对是王阳明先生不懂的学问。

阳明院前有一池塘，半亩方塘，也许更大一些。池塘南面有挡土墙，其上方有一大榕树，榕树北枝华盖蔽日，可为池塘遮阴。多年后听罗大佑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疑其为赣一中校友。在此树荫下，有同学跟我讲阿波罗登月的参考消息。

榕树之南，为西操场，全校大规模集会常于此举行。记得珍宝岛事件后，校长以不标准的普通话作报告：同学们，我军现在发明了一种新式武器，可以打进对方坦克，把里面的氧气抽出来，使敌军人员窒息而亡。至今想起，尤觉厉害了，老校长的想像力还是极其丰富的。

西操场之西侧，有一排二层的教室，砖木结构的，与中轴线上一组教学楼相形见陋。刚进校时，初一的八个班安置于此，初学一元一次方程，书声朗朗，不久就来了新精神，一半同学转到油山等县的共大了，剩下的如本同学则编为四个排，山寨了军事建制。共大者，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之简称。二三年后，我们会师于其他共大，此为后话也。但不知那些只呆了不到半年的同学是否认赣一中为母校，亦不知赣一中是否认他们为校友，如果他们并不杰出的话。

此教室之南，有挡土墙，其上为学校大礼堂，大礼堂可满足千余人正当聚会。礼堂正门朝东方，从西操场上时，须经过十来级台阶。礼堂西面为围墙，墙外为小南门，其西南角有小门可出入，但平时不开。

西操场南侧为高高的挡土墙，其上种有一排梧桐树，树之南，为一组平房，青砖，是学生宿舍。

学生宿舍东面即第四层次的南操场，南面为古城墙。此西部板块之大概。

（三）东部板块

由办公楼绕东行，即东部板块。此为原光孝寺或叫出水寺的建筑，六十年代中期，还见有“身金六丈”之匾额，多少年后，觉得应读为“丈六金身”。七十年代，那些匾额就不见了。这一组建筑格局不太变，功能则改成了校医室和食堂，以食堂为主。

两厢平房，应该是当年的东西配殿。中间有空坪，房前有长流水，不知是否自来的。

厢房南部，有一栋两层楼中式建筑，如是光孝寺旧物，则应是“大雄宝殿”。二楼低矮，有天桥可接中部的第三层次的教学楼和图书馆。

天桥下有一僻巷，内有一井，其水可饮用。

楼群之南，有房舍，似有住家，格局零乱。彼时空房甚多，老师则鼓励同学自找空房自习，我与三两同学在一僻静处得一室，上课锁，课余去。此室或曾为某高僧闭关处，至今念及，犹觉禅风习习，我于此写下平生第一部小说，老师不负责任地说是本校学生的第一本小说，那是讽刺但不幽默。

再南，为一红砖二层楼房，也曾为学生宿舍。本同学也曾暂寓此间，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背诵“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那些很提气很提气的排比句。

此宿舍之南，一排高大的大叶桉树，又称尤加利的，树南为一操场，与南操场似断非断。

再南，有一独立卫生间，其实就是干拓垒的公共厕所。如厕之时，可以悠然见南墙也。

红砖宿舍前有大路，此路通往学校的东门，东门为一非正式通道，出则为东胜山路。

在这一组建筑的东北面，为东操场。东操场是当年叶老师的一亩三分地，既踢足球，也踢人屁股，带出了一支骁勇的球队。东操场之东北边沿，时有酱缸陈列，是酱货厂生产用地不足临时借用占用的。

此即东部板块之大概。

（四）后记

赣一中已经建校一百二十年了，同学常常说起当年旧事，引动老怀。冬夜得暇，默写一番七十年代前期之图景，照例忠实记忆胜于资料。改改那句“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城市里生活”的话，就成了“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校园里成长”。

2018，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