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比他慢了
——Mr. N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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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的确在实验室待了一个通宵。
烧杯里的蓝色液体,确切地说并不是液体,而是一团蓝色的雾。一块由极其稳定的碳元素跟最活泼的金属元素铯和最活泼的非金属元素氟合成的固体。
说它是固体,是指它会在绝对零度时成为固体。一旦脱离绝对零度即开始进入液体和气体态。呈蓝色渐变。但不管是液体态还是气体态,它的体积并不会改变,也不会逃逸。
也就是说它是一个绝对不转换的能量。
这是白茶最新的发现。他很激动,也许他正在逼近那个通道,但入口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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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路1012大楼前,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并且有一个讲台。这里被称为上海大讲堂。
上海大讲堂每天都有排满的活动日程,一个电子屏会提示人们日程安排。而要得到一次使用大讲堂的机会,只需要在电子屏上进行预约就可以了。现在大讲堂的预约已经排到了17年后。
上海大讲堂每人只能预约一小时,预约的规则是:提交演讲内容审核,预约时间,确定。
预约后不能修改,也不能爽约。
上海第一法则:协议至上。上海遵从一切合约,凡是合约确定的,不管是私人之间还是官方协议,都必须遵守。所以上海已经没有律师这个职业。
上海大讲堂每天上午10点〜11点都是一个固定演讲。演讲者是一名身高183厘米,40岁左右的男性,瘦削挺拔。
他站在大讲堂的演讲台上,向下望一眼,露齿一笑,笑容照亮了整个广场,每个人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他演讲的主题是:时间。他每天的演讲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然天天每天都会来听这个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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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拿雪在书店里找到了唯一一本跟苹果有关的书:《苹果虫害防护的哲学观察》。
书的作者是一名果农。
这本书更注重的是关于苹果虫害的哲学问题,所以书中只提到了蛀螟和蠹蛾两种虫害。并且关于虫害本身的讲述不多,甚至没有一张关于虫子的照片。
在提到蛀螟时,书中说:它生活在苹果内核的朦胧的黑暗里,透过苹果果肉非常微弱的光线,它艰难地寻找一条通道。它并不知道这条通道的意义是什么,它蜿蜒前行,从苹果的一端到另一端,然后折返。这种毫无目的的生活根本不需要大脑,所以这种虫子脑部容量几乎等于零。没有目的的生活,是一种生命体的最大幸福。……而且,正因为没有目的,它总能实现一种不可思议的伟大工程。
书中把蛀螟的生活习惯也与哲学关联。描述了这种虫子的幼虫在寒冬中如何通过僵死的状态获得生存机会。
“它在冬天,不是活的,是一种僵死的状态。但它其实像一粒种子,在合适的温度下就会复活。也许人类一直期盼的冷冻人技术可以借鉴。”
提到蠹蛾时,书中的描述完全相同,看起来是在描述同一种虫子。只不过书中的句子是倒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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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拿雪的钓鱼杆是自制的。
钓鱼作为一项非常古老的休闲运动,在上海已经基本失传。上海的水域除了外滩对面的大海,已经没有内陆的淡水湖泊。
上海海中的鱼类已经只剩下胎生鱼,卵生鱼和卵胎生鱼类在一次海水升温的过程中全部绝迹。
端木拿雪钓鱼其实只是一个过程,她自己做的渔杆甚至没有钓钩,只是在鱼线上栓了一块小石头,以便可以甩杆。空荡荡的鱼线漂在海面上。
海水落潮时,在外滩鸟市的对面,就会露出一座小小的岛屿,就像一艘船,长条形,光滑无比。
端木拿雪乘小船来到岛上,一个人坐在四面环绕着海水的岛上。一边是没有尽头的大海,一边是被地平线拉扁了的上海城市。
大海的尽头是哪里?不只端木拿雪一个人想过这个问题,但这是一个未知的领域,没有人能够走到海的尽头,所有的船只在海上远行之后,最后只能回到原处。
端木拿雪把关于苹果的书带在身边,坐在小岛上,渔杆都没拿出来。她用一上午的时间把这本书翻了三遍,仍旧没有收获。而海水涨了上来,她乘过来的小船漂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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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天天打开门走出外滩18号,那辆车在她面前缓缓驶过,就像是一个静止的道具,它的行驶只是一个名词,而不是一个动词。
然天天突然发了好奇心,她想看看坐在车里的人。
她把花篮放在门口,跟着车子跑起来。车子并没有加速,似是在等着她,但总是多出她一个车身。
外滩一路上,表店的老板、咖啡店的服务员、时装店的姑娘……还有一个匆匆走过的提着巨大手提袋的年轻男子,都看着然天天在奔跑。她的裙子飞扬起来,纤细的小腿在晨光里轻快的闪烁着。
在然天天的脑中,慢慢地已经把奔跑当成了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追求。
那辆车子只是一个符号和参照物,而然天天奔跑着的目标并不是它。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万个声音:等你等你等你!
至于是谁在等她并不重要,她的心扉打开了,那只打开的手若隐若现,就像她在梦中看到的一样。
车子冲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远去了。
然天天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等红灯。虽然没有看到车里的人,但是她知道,要么她见过这个人,要么这个人见过她。
去鸟市送花的时间晚了半小时,太阳已经可以照在店门朝东的店门上。
然天天一丝不苟地走着,刚刚的一场长跑让她脸色有些发红,心绪也仍在纠缠着,但没有人看得出来她的不同。她浅浅地笑着,将花放在每家店的门口。
鸟店的橱窗玻璃上映着那个跟随然天天的男人的样子:他衣着非常精致,洁白的衬衫领口左边绣着一个虎形。他的头发梳向右边,每一根都很整齐。当然天天在摆花的时候,他在玻璃上的影子认真地看着然天天。
然天天猛地回过头,但是他已经快速闪开,以至于橱窗上的影子还慢了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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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量员水湄坚持认为小岛上有一个人,同事们都觉得不太可能。在监控室的显示屏上,小岛只剩下0.8平方米露出海面,而那上面有一个黑点。
经过比对历年数据,水湄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潮水涨满的时候,小岛露出海面的面积应该是0.6平方米,多出的0.2平方米应该是一个人的头。
当测量船驶近小岛的时候,端木拿雪只有头还露在水面上。她的视线与海面持平,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景象:太阳掉进海里,就像一盆水中落入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导致水面在上升。
救生员把端木拿雪抱上船,水湄帮她换了干爽的衣服。
“太阳湿了太阳湿了太阳湿了〜”端木拿雪喃喃着。水湄握着端木拿雪的手,感觉像是一条鱼。
水湄和端木拿雪成了朋友。
上海法则第二条:朋友在上海是一种单向人际关系。人与人之间可以成为朋友,但朋友的朋友不能成为朋友,这是一道鸿沟,越过这道鸿沟的唯一方式是性关系。
水湄的男朋友在上海郊外写生,大概在三个月后回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