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北方人,对于肉食料理的理解,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停留在“脍、炙”层面,认为好吃不过烤肉炖肉,口味也应以鲜、香、软、糯为主,甚至对裹满肉馅的饺子,也将它列为主食一类。以至于在看周星驰的《食神》时,也觉得那爆浆撒尿牛丸纯属虚构,能当乒乓球来打那更是扯淡,纯粹当个乐子看看。
直到头一回随吾妻回乡,走进武夷山麓崇阳溪畔朱子故里,真实看到肉糜的做法,品尝过Q弹鲜脆的扁肉之后,着实颠覆了我对肉食的浅薄认知。(那时候,在魔都,并不是每一家兰州拉面的旁边都有家沙县小吃……金师傅、龚师傅等若干真假李鬼大馄饨还是我们午餐外卖菜单的主要可选项之一……兴旺、避风塘等茶餐厅也还属热门……川渝菜一向火爆……因此,我对于无论是馄饨、云吞亦或抄手之类包馅儿食品已无更多好感,再加上“扁肉”这么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更让我对它没有半点期待,甚至对妻子那种心心念念的向往嗤之以鼻。)
在扁肉店门口,看到店家奋力轮着碗口粗细的棒槌捶打着肉案上一大块精瘦肉(据说必须要是猪前腿肉才可用),并不时地将析出的肉筋膜剔除,原本暗红色的肉块在不断的捶击下,变成了粉红色肉茸,最后再加入适当的调味香辛料并沿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这就是扁肉的馅儿。扁肉皮相当薄,几近透明,扁肉的包裹也是相当的厚道料足。裹好并整齐码放在箅子上的扁肉,一个个溜圆饱满,肉色透出面皮,粉扑扑像孩儿面一般诱人。而煮食扁肉的汤,据说是用肉骨熬制,汤清味浅,一直在文火慢炖下微微沸腾着。来客人时,店家先在空碗中加入稍许猪油葱花调味料待用,再将扁肉放入深笊篱下到汤锅中几经浮沉,只需短短几十秒,待汆熟漂至汤面上时捞进碗里,汤水也舀些进碗中,一碗看似平平无奇实却暗藏惊艳的扁肉就完成了。
煮好的扁肉,面皮更加透明,肉馅却已煮成粉白色,一个个荡漾在碗上,如同颗颗裹着绉纱的小珠子一般,再漂些碧绿葱花和星点猪油花……但让人惊艳的并不是外表,而是舌尖带给我们的特别体验——Q弹、多汁、脆嫩、鲜甜……以往我很难拿来形容肉食的词汇纷纷都冒了出来,但也不足以表达出它带给你的感受……总之,这绝不是只尝过用刀剁馅美食的人能想象的!
由于扁肉的包裹不同于水饺,内外没有明确的界限,而薄皮也并没有阻断汤馅的交融,骨汤在烫熟肉馅的同时又会浸润进千锤百炼的馅儿中与之融合,让味觉在被唤醒时会产生出浓淡层次感;薄如纱的皮儿拂过舌尖,几乎没有半点异物感,触齿即化,而藏在面皮之后就是真正能弹牙的肉馅儿……轻轻咬下,肉馅的弹性努力抵御着侵入,而挤压出的肉汁更是鲜香生津;稍加用力,在肉馅脆裂开时,浓淡肉香也会一层层地叩打你的会厌、喉头、食道……再灌入一口鲜鲜的清汤,五脏庙之门也就被轻轻叩开了……
大嚼,牛饮,风卷残云,一碗扁肉瞬时就下肚,汤本身的热度与匿于食中稍许胡椒的效力会撬开你也许不甚活跃的胃口……于是,光饼、翁结、芋结、油圈、黍糕、九层糕、麻滋粿、豆浆粉、越南粉、紫溪粉、锅边……等若干闽北非肉食小吃接二连三地跳将出来,让人欲罢不能……等你腹胃满足后又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仅仅才是一顿早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