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缠玉足,屈上如新月,莲步似生花。
这一年,她十六岁,被作为舞姬敬献给她的王。
她身轻如燕,一支《采莲舞》,让那高高在上的王,走下了王座。
她亦在他那一路走下的注目中,倾了一生的流光。
“荷叶罗裙如水中莲仙,凌波微步步步生莲。你,可有名字?”
她垂下了眸,掩去眸中的激荡,他是王,而她,是舞姬,是奴……
“奴无名。”她是有名字的,此时却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名字,心中窃想,他是不是会给自己一个独特的名字?听说,他文采无双。
王打量着她,“高鼻、浓眉、长睫,双目深凹而顾盼有情,‘窅娘’,以后,你就叫窅娘。”
窅娘,心头发颤,这个名字,她喜欢。
从那以后,她便留在他宫中,他为她去了奴籍,成了他后宫中地位并不高的姬妾,却极尽宠爱。
十八岁那年,他为她,铸十八尺金莲台,让她在莲上起舞。
她依然是他的姬妾,却被他冠以“舞后”之名。
“若为你赌上这一生,我愿意。”她在心中默默地许下了十八岁的愿望。
不久,邻国兵马兵临城下,城破,国亡。
他作为战败国的王,要被“请”往敌国王都,俯首为臣。
呵……不过是说得好听些的囚禁。
“王,妾随往。”在他即将迈上马车时她白衣纱帽款步而出,如那水中而出的芙蓉花仙。
他目光微闪。
“你不必。我也不再是王。”
她执意前往,纱帽挡住了她面上已经流下的两行清泪。
她终于还是如愿跟随她的王去了敌国的王都,整个后宫,随行的,只她一人。
依然还为他舞,却见他痴迷的目光中,带有浓浓的哀伤。
佳酿已不离身,时常会说出“故国不堪回首”那样的句子。
她心惊,他不知。
他一次次地转身,或望月,或听雨,或倚栏长叹,不知她在他身后停下舞步,泪水阑干。
又一次,他醉倒在她怀中。
她抱着他,擦干了泪水。
“我的王,就让我去为你斩开一条血路。”
轻轻放下他,将一对尘封的袖剑藏于袖中。
他醒来时,不见了她,却得到她在宫中行刺被捕的消息。
没有一丝迟疑,来不及整理衣冠,他冲进了宫,跪倒在即使亡国也不曾向他下跪的敌人面前。
“求你,放过她。”
他第一次开口求人,求的是让自己国破家亡的敌人。
敌国的王,看他的目光如蝼蚁。
“你该知道,孤王要的是什么!”
他踉跄起身,回了囚禁自己的那一方天地,随他前去的,还有端着鸠酒的内侍。
他走后,敌国的王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那里绑着一个被塞着嘴的泪水阑干的女子,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对沾染着血迹的袖剑。
他取出她嘴中塞着的绢布。
“玉娘,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我是窅娘。”她倔强否认。
她是窅娘,也是玉娘,眼前的王,让她以舞姬的身份靠近她的王,目的,便是杀了她的王。
“玉娘,你忘了,你的招式,是孤王亲自教的。”
她震住。
他亲自教了她武艺,让她成为他的剑……
他用剑割开了绳索,把袖剑递到她手中。
“去吧,如果他命大不死,便用你的剑,送他一程。回来,后位,妃位,曾经的承诺,如今依然有效。”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持剑夺步而出。
并不是为了要完成他给的任务,而是想去阻止她的王。
她不知,在她离开后,殿中的王捂胸闷哼:“你输了国,我输了她。”他不曾想到,玉娘会用自己教的招式对自己一剑穿胸……下手……真狠哪!
窅娘一路飞奔,所幸,来得及。
飞出的一把袖剑,打翻了他手中的酒杯,内侍在一旁垂头不言语。
“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急急吼着。
他看到她,笑着招手。
“窅娘,过来。”
她顺从地走过去,被他拥住。
“我总算看到真正的你了。”
窅娘僵住,愣愣地低头看着已经穿透他胸膛的袖剑,他的手,还握在她握剑的手上,脑中轰鸣。
“为什么?”她想问,却哽住无法出声。
“窅娘,我以我血……换你余生安康。”他的声音开始虚弱。
在她怀中缓缓倒下。
“你……早就知道?”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没再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了然而解脱的笑容,神情告诉了她一切。
她曾经的王说得没错,她的剑,送了她的王一程。
拔剑而起,反手自刺于胸。
“我听说,一样的死法,在黄泉还在一处。”没了他,她的流光碎了一地,要这安康的余生有何用?
他与她的尸体,被人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强行分开,分葬两处,一个,以王礼葬,一个,停棺未葬。
半个月后,宫中的王突然病逝,与她同葬。
只有在最后伺候他的内侍,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孤王这一生,唯独失了她,现在,要去把她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