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事
预兆。一日,文娟洗好衣服,正准备提桶水回家,一下没使上力,就被急流拉了下那年的知了叫的特别凶,热的让人发慌。这样的天气在乡下是容易发生怪谈的。早出的农忙人,没能察觉什么异样,晚归时疲惫的抬头看了一眼,白家那间十几年没人住过的祖屋的烟囱竟冒着炊烟。惊的全村人都围过来看,信鬼神的农村人没一个人敢向前一探究竟。那时的父亲长着与年龄不符的健壮体格,像头小牛雏。他见人群里没动静,按耐不住好奇心一脚踹开门。冷不防的被泼了身水,里面正欲泼水的小女孩吓得连盆带还没泼完的水“哐”的掉地上,呆呆的不会动,呆住的还有父亲,不过他是被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美呆的,在乡下出身长大的父亲,从没见过这么粉白的女孩,愣愣张着的双眼透着灵气。“文娟,外面怎么了?”话音刚落,里面走出来位中年妇女,看了看人群,没说什么,不慌不忙的关上了门。
这事在村里被传的玄乎,那些下不了地干活整日四处嗑唠的老人们很快弄清事情的原委,中年妇女和小女孩是白家老汉的儿媳妇和孙女。白老汉的老伴死后,他在城镇做事的儿子就把白老汉接了下去。至于为什么就她们母女单单搬回来,说法各不一,有的说是白家在城里欠了债,白老汉和他儿子死在逃债路上,只有她们母女俩逃回来了。还有的说白老汉得了重病,他儿子为了给他治病,卖掉城里的房子,她们母女俩不得不回祖屋来。不管什么说法都好,反正不会是好事
白家媳妇在城里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类人,有着特有的傲气和极强的自尊心,平日里很少和黄面朝土背朝天,满身汗酸味的农村人来往。她女儿和她一样,不去村里挖的井挑水洗衣服。每日清晨到远处一条昼夜不停汹涌奔波的河里洗衣服,小姑娘见湍急的河流也不害怕,还每天挑桶水回家。父亲悠悠的在半山坡上放着牛,望着山下洗衣服的文娟出了神,一股难以明其的气体折磨着他,在他的脑门里游窜至全身,他时常感到头热和心跳。害的他没心思玩耍,没对女孩动过心的父亲不知道这是情窦初开的强烈去,她死死的抓住河边的草从,眼看要被冲走。父亲在山坡看着这一切无声的发生,风一样快的速度冲下去。那时父亲还没学会游泳,只能趴在岸边,把手够着文娟,河底是深深的淤泥,文娟慢慢的往下陷,父亲硬是牛般的力气把她拉了起来,胳膊都脱了臼。
此后的日子里,帮父亲换药上绷带的都是文娟。在放牛的那片山坡上,长满黑色小小个果子的矮果树,果肉香甜,肉里面的籽略甘苦。两人吃的满嘴手果酱,相互闹着打滚,笑声引的一旁吃草的牛哼哼叫。以前父亲离文娟远,见不着她脸上任何表情变化。如果说一个人的笑能给自己添三分美丽,那么文娟的三分是入木的三分,她淡如花落的笑和轻如她手指那般软柔的温柔,深深印入父亲脑中,即在日后被河床日夜冲刷的岁月里仍不灭。
天边飞过的鸟儿总忘了什么时候该南迁什么时候该北回,胡乱飞来飞去。在一大群鸟儿的掩护下父亲偷偷亲吻了文娟。
步入青春期的文娟,脸颊上儿时才有的粉嫩成了更深的绯红,父亲觉的她美的真实,要不是这红就白的过于假。也许是文娟母亲意识到她女儿正逐渐长大,或者从城里带来的积蓄已经用完。不管什么理由,反正是为了更好的日子。文娟母亲改嫁到河对岸一户种植茶叶的人家。文娟也随她去了。将尽河流尽头上,河岸边村庄的人们为了赶集修建座桥,不是为了交易两岸的村民不会有什么交集。父亲在山间丛林跟一群野小子撒野称王的日子从此变成骑自家的牛到河对岸找文娟。见不着文娟他跟丢了魂样。他使劲拍打着牛,骑的飞快,撩起漫天尘土,动静大的鸡飞狗跳。气的爷爷把他吊到树上抽打,大骂他:“你非要把我这牛弄死是不,早死的种!”
就这样父亲跟文娟断了段时间没见面。成年后的父亲经不起同伴们的拉拢,跟着他们到外面闯。多年后,回来的父亲开始注重仪表,衣着讲究,当年的那股野蛮气也成了胸口的一份稳重。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文娟。在外多年的他遇到太多让他这个涉世不深的山里人难接受的人事物,花花世界见过的美,越往那个美的标准靠的美越让人忘的快,留不下印象。他有过几段情欲,也不过是销魂过后只得空虚。他越发觉得文娟是世间难得的女子,他知道她是会为他留白的女子,她的贞烈可以用火来考验,纷欲的尘世在她身上落不了俗,就如同他当年拉起她来时那样出淤泥而不染。父亲回来那天,天气干燥,河对岸的山上撩起星星之火,得风势更怒。因为山上都是杂草野树,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不久又会长出来的野草,任凭这火连着烧了一座又一座山。那时的父亲骑的是摩托车,他死死的扭住最大马力,顺带起来的风让火势烧的更猛,那一片红光像是迎接他的到来。他怕文娟早已嫁了人,他走的时候并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他只望他的速度能快到让时光倒流。让他没想到的是文娟一直在等他,就知道他会回来一样,一直在等他,那儿都没去。他们在河边的芦苇丛里度过了一晚上,父亲多年漂泊在外憔悴不堪的心在文娟身上找到片净土,得以栖息,天上飘着雪一样的灰烬,在一片通红的火光中,文娟把自己的全部交付给了父亲。
父亲拿出了在外打拼多年的全部家当,准备好贺礼到文娟家上提亲。文娟的继父当面就拒绝了父亲,他想文娟嫁给本村的人家,好帮他料理茶园,老有送终。父亲放下贺礼,只说,他明天还会来的。这话他是对被锁在房里的文娟说的。第二天,文娟的继父召集全村的男子堵在桥头上,父亲调转摩托车头,头也不回的说,路可不只一条。
傍晚,逐渐下沉的太阳停在了把两座村庄相隔的河流上,整条河看起来像是砸碎的酒庄仓库,陈年酿的麦子色的酒从里面喷涌而出。父亲做了个至今还让全村男人为之赞叹的举动,他赤着上身,显露出大地般的肤色,一手抓着鲜花,颜色鲜艳的是那连烧几天的火烧山的火淬练而成的。其实他大可把花绑在身上,但为了能完好无损的送给文娟,除此外他想以不一般的方式出现在他心上人面前,于是乎他高举着鲜花,像是举着把剑。不负当年的英勇,用一只手横渡江河。文娟早已梳好妆,她身穿着红色嫁衣冲出家门,每迈向父亲的步子都让脚下的泥土为之坚实,坚实的如同她相信这个以狂野征服她的男人能给她一辈子的可靠。游到河对岸的父亲,全身僵硬的像块石头,暴出的青筋已变成了红色。他凭着仅剩点的力气使劲拍打着激流,溅起一阵阵浪花,“嫁给我,文娟”他高声吼叫,丛林里的鸟儿惊的四处飞。这般喧告该全世界听的到,他已为文娟正名,当文娟要接过这正名仪式上的鲜花时,又一个激浪向父亲打来,激起的浪花,模糊了父亲与文娟的视线,浪花散尽,父亲被冲到下游,他已没力反抗,可他还是死命的高举着鲜花。母亲在芦苇从里追赶着他,母亲那时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我,她带着我一起努力的追赶着父亲,她奔跑的样子高贵的像一团火。夕阳终究落尽,母亲绝望归来。她背上她母亲独自把孩子辛勤带大的命运,不过她没像她母亲那样改嫁,她为父亲留了一辈子的白。没有人敢耻笑父亲把孤寡母子单独留在这世上,也没有人敢质疑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我的母亲她的一生是火的新娘,而我是黄昏的孩子。
后来,那条大河平静了下来,再也凶不起来。村里的人说是父亲治服了那条河。夜里河面时常泛着粼光,指示着夜行的船,母亲说那是父亲的尸骨散发出来的。
——张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