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老屋还在,今年简单翻修了一下,清除了房子里的杂物,平了四周的地,已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很多年前,老屋门口除了一块地坝之外(地坝是老家的土话,屋檐外平一块地,抹上水泥,用于晾晒一些粮食之类的东西),还有两块菜地,很小,一左一右对称着,种点葱蒜,种点白菜莴笋,不同季节种的菜不同,供应了我们许多年。而那许多年一直没有变的,是左边菜地最左上角的那棵栀子花树。
栀子树的年龄大约比我老,在我5岁从最老的老家搬到现在的老家时,它就已经在那儿了,很精神很繁茂的样子。彼时整个村子除了我家门前有这棵大的栀子树外,其他人家都没有种,直到我们搬到这个村子与村民熟络了之后,才有几户人家从我们这里折了几根树枝拿回去,然后栽到屋前或者屋后。小的时候不懂,为什么是我们到了之后栀子树才在村子里遍地开花,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原来在我们之前的那户人家,和村上所有人户关系都不好,所以很久以来,只有这一棵栀子树独立于村上。
或许,也正因为这个“唯一”,加速了新搬迁过来的我们与村里人的熟络。
栀子树常年绿叶,即使在不开花的时节,也能发挥它的用处。比如走街串巷的照相师傅来村里时,村上的邻居会来问我们,站在你们家的栀子树下拍个照行不?爸爸妈妈笑笑点头,咋不行?邻居们说,还是你们好,要搁以前那家人,我们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多看一眼,他们家就以为我们要折枝偷花,再例如,村里老一辈的人有个跌倒摔伤,也会来跟我们说,把你们家的栀子树叶子让我摘几片拿回去熬水喝,爸爸妈妈也说回答随便摘随便摘......在栀子树的“帮忙”下,我们一家和村里人再一次拉近了关系,后来逐渐有人家陆续跟我们讨要栀子树枝,折一枝回去,然后插进地里,多浇点水就很容易养活。于是在我们搬到村里两三年后,栀子树就在全村落了地,但我仍然记得村民们在我家门前那棵大栀子树下拍照的场景。
说起栀子树,必然要提到栀子花。每年的5到6月,端午前后,是栀子花盛开的季节,从开始打花苞到最后完全绽放,也就两三天的时间。等待开花的过程是期待和喜悦的,从看到一个花骨朵开始,我和相临的几个小伙伴每天都会去观察几次:花瓣又裂开了一点,花瓣变白了,花全开了...待到一朵花全开完以后,够得到的地方我们就自己摘下来,或戴在头上,或用一根绳子穿起来挂脖子上,抑或是用一颗别针别在衣服上,如此装扮之后,走一路就香一路,沁人心脾,让没有栀子花的人好生羡慕。而够不到的地方,就只有告诉大人让他们来摘下。
大人对栀子花的处理可跟我们完全不一样。花开得最好最多的时候,妈妈会把它们采下来,一部分送给周边邻居,一部分拿到街上卖,也能换点买盐的钱,而剩下的一些没有完全开完的栀子花,妈妈会把它们放进泡菜坛沿口的水里面,用水来滋养着它们,也能管好多天,如此一来,不仅屋前飘散着栀子花的香味,屋子内也同样萦绕着栀子花的香气,所以在栀子树还在的、并且栀子花盛开的时光里,我们一家都被包围在它的香气中,淡雅清香,从来不腻,每天都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在这样的日子里,在初夏的时节。
可是这样的时光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村里的人开始拆老房建新房,越来越多的土地被用来盖房子,我家门前也是如此,栀子树旁边的邻居的菜地,被他们用来盖起了新房,排水沟恰好与栀子树相邻,在长年累月的排水浸泡中,再加上栀子树本就逐渐老化,没过几年,栀子树就倒下来,我们也就再也闻不到栀子花的香气,而关于它的一切,慢慢地埋进了回忆里。如今每次回家,能看到当初滋养它的那块地还在,只是过不久,这仅存的一点痕迹也会因为硬化路面而消失。
好在,曾经邻居从那棵栀子树上折枝过去种下的小树苗,已经长大了,长成如老栀子树一般大,继承了它的血统,遗传了它不会消散的香气,在我们端午回家时,还能仿佛回到过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