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690】李隆基自取其辱。2022-09-23

25、

六月十一日,吐蕃派宰相尚钦藏来呈递盟书。

26、

皇上以风俗奢靡,秋,七月十日,下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应该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中珠玉、锦绣,就在殿前焚毁;后妃以下,都不得身穿珠玉锦绣。”七月十三日,敕令:“百官服装配饰及酒器、马衔、马镫,三品以上,可以装饰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银,其余全部禁止;妇人服饰标准跟他的丈夫、儿子一样。以前织成的锦绣,可以染为黑色。自今往后,天下更不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违者杖打一百棍,工人减一等处罚(减少二十棍)。”撤销两京织锦坊。

司马光曰:

明皇之始,想要励精图治,能自己严厉节俭如此,而晚节仍以奢侈而败。奢靡之风,如此让人沉溺其中吗!《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能不谨慎吗!

华杉曰:

李隆基的禁奢令,方向搞反了,后妃以下不得穿珠玉锦绣,皇后才可以穿。官员配饰,三品以上用玉,四品用金,五品用银,再往下就禁止。如此,珠玉锦绣金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不仅没有降低,反而得到几何级数的提高,更加让人崇拜而梦寐以求。

他应该怎么做呢?应该“率先垂范”,如果皇帝和皇后都不穿珠玉锦绣,穿棉布衣服,不戴任何饰品,则大臣们不会有一个人穿珠玉锦绣;如果皇帝和皇后衣服上都打补丁,那全天下人都要比赛谁衣服上补丁多。这就是《论语》里孔子说的“风行草偃”:“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君子的品德好比风,小人的品德好比草。风往那边吹,草就往那边倒。

法国著名哲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法学家加布里埃尔·塔尔德在1890年出版的名著《模仿律》中说:模仿是先天的,是我们生物特征的一部分,人们通过模仿而使行为一致。模仿是基本的社会现象,是社会进步的根源,对于人类的社会生活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他并提出了著名的“模仿三定律”:

1 下降律:社会下层人士具有模仿社会上层人士的倾向 。

2 几何级数率: 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模仿一旦开始,便以几何级数增长,迅速蔓延。

3 先内后外律: 个体对本土文化及其行为方式的模仿与选择,总是优先于外域文化及其行为方式。

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社会学原理就是模仿律,在下位的人总是模仿在上位的人,而且模仿行为以几何级数增长。像李隆基这样立规矩,我和皇后可以,你们不行!那大家更加心痒痒的想模仿皇帝皇后了。

27、

薛讷与左临门卫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将兵六万人从檀州出击契丹。杜宾客认为:“士卒盛夏背负戈甲,带着资粮,深入敌境,难以成功。”薛讷曰:“盛夏草肥,牛羊繁衍,可以夺取敌人的粮食,正得天时,一举消灭敌人,机不可失。”行军到滦水山峡中,契丹伏兵截断前后道路,从山上发动突击。唐兵大败,死亡十分之八九。薛讷与数十骑兵突围得免,敌人对他嗤之以鼻,称他为“薛婆”。崔宣道率领后军,接到薛讷战败消息,也退走。薛讷归罪于崔宣道及胡将李思敬等八人,皇帝下令,将他们全部斩首于幽州。七月十五日,敕令薛讷免死,削除其官爵;唯独赦免杜宾客之罪。

28、

七月十七日,任命北庭都护郭虔瓘为凉州刺史、河西诸军州节度使。

29、

果州刺史钟绍京心怀怨望,数次上疏妄议朝政得失;七月二十日,贬为溱州刺史。

30、

七月二十二日,被罢黜的皇帝、房州刺史、襄王李重茂薨逝。皇帝为之辍朝三日,追谥为殇皇帝。

31、

七月二十三日,禁止百官家人不得与僧、尼、道士往来。七月二十七日,禁止民间铸佛像、写佛经。

32、

宋王李成器等请献出自己在兴庆坊的住宅给皇帝,改建为离宫;七月二十九日,皇帝批准,开始建造兴庆宫,仍各自赐给李成器等宅第,环绕于宫侧。又在兴庆宫西南建楼,西楼题名为“花萼相辉之楼”,南楼题名为“勤政务本之楼”。皇上有时登楼,听到哪个王爷家奏乐,就召他升楼一同宴会,或者直接去他家一起尽欢,赏赐优厚。

33、

七月三十日,任命岐王李范兼任绛州刺史,薛王李业兼任同州刺史。仍敕令宋王以下每季二人轮流入朝,轮流完一遍之后,再从头轮流。

34、

民间有谣言说皇上采择女子以充后宫。皇上听闻,八月十日,令有司在崇明门集合大批牛车,自选后宫无用的宫女,载她们回家;敕令说:“寝宫内的女子,尚且遣送回家;民间大街小巷,应该了解真相。”

35、

八月二十日,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率众十万入寇临洮,进军兰州,挺进到渭源,掠取牧马。皇上命薛讷以平民身份摄理左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任命右骁卫将军、常乐人郭知运为副使,与太仆少卿王晙率兵迎击。八月二十六日,大批招募勇士,到河陇地区接受训练。

当初,鄯州都督杨矩把九曲地区割让给吐蕃(参见公元701年记载),其地肥饶。吐蕃就地畜牧,因以入寇,杨矩悔惧自杀。

36、

乙酉(八月无此日),太子宾客薛谦光进献武后所制《豫州鼎铭》,其文末云:“上玄降鉴,方建隆基。”认为这是皇上受命之符。姚崇上表祝贺,并且请宣示史官,颁告中外。

司马光曰:

之前日食不验,本是太史之过(他算错了);而君臣相贺,是诬蔑苍天。这次,又采摘偶然之文当成符命,是小臣的谄媚;而宰相加以证实和支持,这是侮辱君王。上诬于天,下侮其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贤,犹不免于此,岂不可惜!

华杉曰:

李隆基这是自取其辱!他登上帝位,本来是有大功于国家,名正言顺,天下归心,却自降身份,在武则天的一篇文章中找神秘预言来支持自己得位的合法性。这种神秘预言,本来是他应该打击的,因为他不需要,新的野心家、阴谋家才会利用这些东西来蛊惑人心。李隆基应该惩罚薛谦光,才有利于他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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