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雪后,始于庐阳

写在最前:

新人新号新篇章,本章为现代都市原创中篇小说《三月余杭》,不定期更新。有时也会写点影评或其他随笔,如果你喜欢,欢迎关注,也欢迎转载,但转载请注明出处和原作者,感谢。



昨日大雪,未曾降雪。

许弋凝望着窗外,灯火阑珊,夜寂安宁。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看过雪了,没再伸手触碰过那纷纷扬扬,入手冰凉的晶体。

江南的雪不多,每年,一些城市和地区会下几场,但他总是错过。

天气预报说今晚庐阳会有小雪,也不知准不准。兴许夜里落下几粒,不及天明便消散无踪了。

却也没了所谓,行李箱已经打包好,再过十个半小时,他就会离开这座自毕业以来,已经在此工作两年的城市。

许弋不是他那个因为职业兴趣而总是去翻故纸堆的哥哥。

对于节气,他不太关注。就像如果不刷朋友圈,他绝不会知道,今天原来是“学生日”、“环境日”、“骨质疏松日”,抑或其他被冠以各种名号的日子。

不过谷雨和冬至是个例外。

许弋会关注谷雨的具体日期,是因为他喜欢喝雨前龙井。清亮,回甘,又实惠,每日一泡就是一茶缸,长鲸吸水,喝多少都不心疼。

每年入冬以后,许弋也会盼着冬至。一到冬至,他必去吃饺子和火锅。

你若要问为什么,他也必答不上来。

他不是他哥,不会莫名其妙联想到“张仲景”、“祛寒汤”、“扁食”之类的词汇。

喜欢就是喜欢,在许弋看来,冬至那天就是该吃那些,仿佛有种奇怪的仪式感。



屋里响着轻慢的吉他弹唱,类似《清白之年》、《旧词》、崔版《声声慢》的那种。

旋律很慢,style很懒,适合小憩的时候听,也适合入睡前一阵听。

很多时候,一首曲子一听,就是单曲循环一整夜。

许弋坐在沙发里,将跳到笔记本键盘上的林奇拎到一边,然后继续浏览着杭州的租房信息。

林奇是一只黑背白肚的猫,不是所谓的英国奶牛猫,就是一普通土猫,不过花色恰巧分布得很到位,有一种很纯很正的视觉感。

许弋离职的时间并不好,踩在年末。

虽然已经联系好了下家公司,可住房问题不太好解决。

环境不能太闹,价格要适中,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拼租的室友不会介意他养林奇。

这些条件综合到一起,实在是不太好找,以至于他临近出发了,还没敲定住处。

许弋不是一个很好的计划通。

从大二开始,他就渐渐养成了先做计划再行动的习惯。

只是他的计划预估总是不太充分,每到临行之时,总会有些小变量让他抓头。

“实在不行,先把你寄回家养一阵?”许弋对着跳到肩头的林奇商量道。

林奇侧着脑袋,蜜黄色的眼淡漠地望着他,又跳开了。

嗯,这很林奇,很高冷。



电话响了,响在二十一点的二十三分。

是师兄魏立恒打来的。

魏立恒是许弋的师兄,也是他刚刚离职的那家广告公司的同事。

他比许弋大三届,许弋入学的时候,魏立恒已经在那家公司实习很久了。等到许牧机缘巧合也进了那家公司,魏立恒已是创意部的执行总监。

许弋与魏立恒私交不错,在大学里他们没接触过几次,可能是两人同处一家公司,又是自同一院系毕业,与其他同事相较而言,便天然有了几分亲近感。

“你真决定要走了?”魏立恒在电话里轻声问。

“房子都已经退了,不走,我留在这上你家过年吗?”许弋拿着手机笑说。

相处两年,魏立恒对他提点不少,许弋心里都记着,也很感激他。

如果他不选择离开,或许又两年后,魏立恒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他现在的职位很可能就会是他的。

只可惜,一段他坚持追逐了两年的愿景已经彻底幻灭,他没有了理由继续留在那家公司,留在,这座城市。

“就算不留在昱鑫,也还有其他的公司可以选择,盛禺、鼎丰,那两家公司也缺人……”

魏立恒的话不待说完,许弋就笑嘻嘻道:“那两家公司虽好,可他们的食堂里不做杭帮菜啊。师兄,我馋了,想吃西湖醋鱼。”

口味正宗的西湖醋鱼,自然只有在西湖边上才能吃到。

冬鱼不如春鱼鲜活肥嫩,吃那道菜的最好季节并不是在岁末。

传统的西湖醋鱼须选用草鱼入沸水烫熟,鱼身须划七刀,再辅以醋汁、酱汁入味勾芡。

好的醋鱼份量不会太重,一斤半足以,且活鱼买回来还需清水养一阵,待鱼吐尽泥沙土腥之后,才可料理干净,下锅烹饪。

许弋一直是个吃货,但不是挑剔讲究的老饕。

一个毕业没过三年,每月到手薪资除去房租、日常开销、网购之外就存不到1、2K的工薪狗没有资本在吃喝上穷讲究。

有关醋鱼的几种地道做法许弋一概不知,他也不是真的特想吃醋鱼。

关于这点,他和魏立恒,心知肚明。



以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许弋也逃过课,有段时间次数还特别频繁。

那小子从来不是那种惜时到恨不得把每一分钟掰成两份来用的人,他没有学霸的基因。至少,从以前到眼前,没有。

逃课,熬夜,与室友通宵下本开黑。

就好像很多年轻人想的一样,似乎不狠狠挥霍一把青春都对不起自己的年轻。

许弋挥霍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的歌单里,总会随机闪过一首歌——越长大,越孤单。

具体的歌词他不记得了,他未曾刻意去记。许弋只是觉得,那歌名挺矫情的。

直到后来才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有时候也挺矫情的。

大二的上学期,入冬的晨风冷得跟刀子一样,他每天都挣扎爬起来,在瑟瑟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绕着学校人工湖旁的操场跑圈。

为的只是想多看几眼同样早起,在临近操场另一侧的教室中,喜欢靠窗戴着耳机背单词的女生。

后来,许弋认识了那个女生。

他开始时不时地骑着单车离校七公里,排了好一阵的长队去为给她买一份爱吃甜点,然后拎回来一脸“我只是顺便替你带”的表情丢给她。

那年春,他拿了他一个半月的生活费和从他哥那里借来的两千元“高利贷”,换了两张很靠近舞台的演唱会门票,以及半箱勉强够他吃上一个月的水煮挂面。

演唱会的那天,她笑得很开心,他看她笑着,也很开心。

许弋之前从没想到,自己也会如此流俗,就像他哥那种媚俗作者笔下的庸俗角色在演绎着俗不可耐但又很难以避免的剧情一样。

不过不要误会,这不是一个傻小子傻傻付出然后领了一张好人卡在风中默默流泪的故事。

如果是,我真诚建议你们向作者扔板砖、寄刀片。



演唱会结束后的几天,许弋在宿舍吃了几天用电饭煲煮开,然后简单洒上一些食盐、酱油的白水煮面。

他幸福地吃到吐了,室友们瞧见那一幕,简直没法忍。

但许弋婉拒了室友的接济,他找到了一份临时工,并且说服了小商店的老板按周给他发薪水。

后来他回到宿舍,发现他批发的半箱挂面被她没收了。

然后她开始做挂面给他吃,有时加荷包蛋,有时是榨菜肉丝一起煮。汤面吃腻了,她还会做拌面和炒面。面煮开后,拌上芝麻酱、辣子、葱末和切炒好的零碎肉末,香气扑鼻。

隔壁餐桌上的小孩纸都快馋哭了……

许弋没想到,她手艺会那么好。

他问她,食堂大妈为什么会同意她借用厨房和调味品,她笑着说大妈是她失散多年的姑姑。

但谁都知道,不可能是。



寒暑易更,毕业季来的是那么快。

散伙饭的那天,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寝室的三个一百四五十斤的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

许弋没心没肺地笑了,嘲讽他们时不时言情剧看多了,以至于觉得分别前不哭一场就好像对不起大学这么些年来的交情。

然后……

他就被那三个大汉给按在地上猛捶一顿。

许弋和她,没有分手在毕业季。

他们幸运地进了同一栋办公大厦,在同一个楼层,不同的两家门对门的公司。

好嘛,非但没有分开,连办公室恋情有可能带来的问题都直接避免了。

她给了许弋一个惊喜,直到许弋知道她就在对门工作的时候,这个人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想骗她把她家的户口本拿出来。

她笑着弹了他的脑门,没同意。

然后,直到了半月前,他再也没有机会骗她了。

没有争吵,没有埋怨,没有谁对谁的失望。

两人就好像是各自分开忙了好一阵,又各自分开忙了好一阵,接着又再次分开各自忙碌了更长时间的一阵。

到最后,等到他缓了口气,心满意足领了绩效奖金,再抬头扭身,才惊愕发现,她已经不在身旁。

有时候,分离来的就是那么突然。



时光总是向前,如列车穿闪一个又一个站口。

你以为可以与你一直携手前行的人,或许在转过几个站点,风一吹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许弋刚离职的公司,其实氛围不错。有许多的项目可以做,大大小小的订单和业务,绝不会让你闲着。

公司忙了,工作压力就大了。

许弋毕业不过两年,正值年轻力盛,他喜欢那种凭业绩说话的工作环境,每一天像个披甲执锐的战士去战斗,一点一点,慢慢获得别人的认同和重视感。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就保持这种状态一往无前地打拼下去。

工作,加班,加薪,升职,然后一口气地存够了首付,在这座城市稳稳地扎根下去。

——年轻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就是容易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

生活的惯性有时是强大的,当一个人习惯了忙碌地扑进工作中后,必将对另一些事情有所忽略。

比如清晨静谧时的鸟鸣,晚归时宵夜摊上的闲适,以及被冷落的幽怨目光。

乔悦是本地人,家境不差,明眸善睐,性格也好,极少与人争执。

每次和乔悦待在一起,许弋都有种淡淡的紧迫感。他这些年来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好些的朋友感情,最终都输给了不易Ko的情敌。

有一种残酷叫做: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她可以找到更好的。那种更好,定义并非仅仅局限于物质上。

许弋不想步那些朋友后尘,因此有段时间,他近乎偏执地想要提升自己,以至于他真的忘记了,陪伴才是感情的基石。

其实他也有和乔悦好好沟通过,告诉过她,为了他们的将来,他无法时常陪她。

乔悦也表示理解,说不会介意。

但一次不介意,一周不介意,不代表连着几个月不介意。



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衡量标准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对同一件事的评判也不会一样。

生活从来没有一成不变过,因为生活中的人随着时光迁移,总会发生变化。

区别只在于,人们能不能及时发现那种变化。

而容易犯经验主义的人,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付出比较惨的代价。

许弋忘记了,舒适感和失落感都是会累积的。谁对谁的期望越高,期望未达期许时的失望也就越大。

有些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回头,就像有些症状,一旦暴露出来了就无法痊愈。

许弋终究还是过犹不及,在忙忙碌碌中失了乔悦。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

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

崔版《声声慢》,听得久了,多少还是有些助眠效果的。

许弋和魏立恒的通话早已结束,挂断电话的时候,魏师兄说明早要赶飞机,不能送他去高铁。

许弋自然是笑着说没问题,当初一个人来庐阳读书,明天一个人离开庐阳,善始善终,挺好的。

而且,在搜索了大半个晚上,终于还是找到了一处适合在杭城落脚的居所。

顺利加上房东的联系方式后,夜猫子林奇“喵呜”一声,又再次跳到笔记本键盘上,将屏幕遮挡的严严实实。

许弋呵呵笑了,屈指一弹,弹在林奇的猫脑袋上:“这下放心了,不用把你寄给许攸大魔头了。”

夜渐深时他逗着猫,好似浑然忘记,弹脑门的习惯还是乔悦传染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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