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家路上看到有人卖榆钱儿,13元2斤,我说给我来个五六块钱的吧。她称好给我说七块。
满满的一大塑料兜儿。
回到家,一直跟两只玩。一直到睡着了,半夜里醒来。才想起来我买的榆钱儿。赶紧爬起来,倒进盆里洗了三遍。沥水。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继续睡去。
早上醒来,洗刷后。
榆钱儿上撒上面粉少许盐,慢慢的颠匀,直到每一粒榆钱儿上都沾上薄薄的一层面粉。煞是好看的样子。
放进蒸屉开火,上汽十分钟。尝了一下真好吃啊,无比的满足。
取出来,又做了第二锅,然后还剩下点又做了第三锅。
巴巴的等着暖姐儿吃,满心欢喜充满期待的。
她挑选了一片儿,放进嘴巴里。然后抬起头望着我:妈妈,我能不吃么。。。。
想起我的小时候,总是盼望着榆钱儿开了。上墙爬树,摘榆钱儿。一串一串的,边吃边摘。甜丝丝的淡淡的清香味儿,一直萦绕。
回到家,母上大人清洗两遍,沥水,撒上面粉少许盐,均匀的包裹着每一粒的榆钱儿。上锅,开火。
榆钱儿好了,热气腾腾的上桌了。我和弟弟迫不及待的用手去抓了往嘴巴里塞。母上大人就笑着说,急什么啊,别烫着。
闭上眼睛都是满嘴的榆钱香甜,那种简单的满足想起来都是幸福。
慢慢的长大了,离开了家。越是越来越少的吃到了。榆钱树越发的少见了。
等到中学学到刘绍棠的《榆钱饭》,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而现在的小孩儿,去哪里找这样悠长回味的生活经历呢?
有时候觉得是我们太幸运还是小孩儿们太幸运呢?
刘绍棠《榆钱饭》
我自幼常吃榆钱钱,现在却很难得了。
小时候,年年青黄不接春三月,榆钱儿就是穷苦人的救命粮。杨芽儿和柳叶儿也能吃,可是没有榆钱儿好吃,也当不了饭。
那时候,我六七岁,头上留个木梳背儿;常跟着比我大八九岁的丫姑,摘杨芽,采柳叶,捋榆钱儿。
丫姑是个童养媳,小名就叫丫头;因为还没有圆房,我只能管她叫姑姑,不能管她叫婶子。
杨芽儿和柳叶儿先露头。
杨芽儿摘嫩了,浸到开水锅里烫一烫会化成一锅黄汤绿水,吃不到嘴里;摘老了,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只有不老不嫩的才能吃,摘下来清水洗净,开水锅里烫个翻身儿,笊篱捞上来挤干了水,拌上虾皮和生酱作馅,用玉米面羼合榆皮面擀薄皮儿,包大馅儿团子吃。可这也省不了多少粮食。柳叶不能做馅儿,采下来也是洗净开水捞,拌上生酱小葱当菜吃,却又更费饽饽。
杨芽儿和柳叶儿刚过,榆钱儿又露面了。
村前村后,河滩坟圈子里,一棵棵老榆钱树耸入云霄,一串串榆钱儿挂满枝头,就像一串串霜凌冰挂,看花了人眼,馋得人淌口水。丫姑野性,担子比人的个儿还大;她把黑油油的大辫子七缠八绕地盘上脖子上,雪白的牙齿咬着辫梢儿,光了脚丫子,双手合抱比她的腰还粗的树身,哧溜溜 ,哧溜溜,一直爬到树梢,岔开腿骑在树杈上。
我站在榆树下,是个小跟班,眯起眼睛仰着脸儿,身边一只大荆条筐。
榆钱儿生吃很甜,越嚼越香。丫姑折几枝仍下来,边叫我的小名儿边说:“先喂饱你!”我接住这几大串榆钱儿,盘膝坐在树下吃起来,丫姑在树上也大把大把地揉进嘴里。
我们捋满一大筐,背回家去,一顿饭就有着落了。
九成榆钱儿搅合一成玉米面,上屉锅里蒸,水一开花就算熟,只填一灶柴火就够火候儿。然后,盛进碗里,把切碎的碧绿白嫩的春葱,泡上隔年的老腌汤,拌在榆钱饭里;吃着很顺口,也能哄饱肚皮。
这都是我童年时代的故事,发生在旧社会,已经写进我的小说里。
但是,十年内乱中,久别的榆钱饭又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饭桌上。谁说草木无情?老榆树又来救命了。
政策一年比一年“左”,粮食一年比一年减产。�五尺多高的汉子,�每年只得320到360斤毛粮,磨面脱皮,又减少十几斤。大口小口,每月三斗,一家人才算吃上饱饭;然而,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比大人还能吃,口粮定量却比大人少。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数着米粒下锅;等到惊蜇(zhé)一黎土的春播时节,十家已有八户亮了囤底,揭不开锅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管家婆不能给孩子大人画饼充饥;她们就像胡同捉驴两头堵,围、追、堵、截党支部书记和大队长,手提着口袋借粮。支部书记和大队长被逼得走投无路,恨不能钻进灶膛里,从烟囱里爬出去,逃到九霄云外。
吃粮靠集体,集体的仓库里颗粒无存,饿得死老鼠。靠谁呢?只盼老榆树多结榆钱儿吧!
丫姑已经年过半百,上树登高爬不动了,却有个女儿二妹子,做她的接班人。二妹子身背大筐捋榆钱儿,我这个已经人到四十天过午的人,又给她跑龙套。我沾她的光,她家的饭桌上有我一副碗筷,年年都能吃上榆钱饭,混个树饱。
我把这些亲历目睹的辛酸往事,也写进了我的小说里。
一九七九年春天,改正了我的“一九五七年问题”,我回了城。但是,年年暮春时节,我都回乡长住。仍然是青黄不接春三月,一九八〇年不见亏粮了,一九八一年饭桌上是大米白面了,一九八二年更有酒肉了。
不知是想忆苦思甜,还是想打一打油腻,我又想丫姑和二妹子念叨着吃一顿榆钱饭。丫姑上树爬不动了,二妹子爬得动也不愿爬了。越吃不上,我越想吃;可是磨破嘴皮子,却不能打动二妹子。一九八一年回乡,正是榆钱成熟的时候,可是丫姑又盖新房,又给二妹子招了个女婿,双喜临门,我怎么能吵着要吃榆钱饭,给人家杀风景?忍一忍,等待来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