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纹唱片包装盒自采用技术一科小陆提议的相榫相扣的纸盒:起先,纸盒的纸版在上海一家纸箱厂生产,后来因该纸版对质量要求高,两面牛皮纸与中间瓦楞纸黏合后,要凉干再压痕,该厂在上海场地小,就提议将该项业务转到由他们厂帮助下建立的杭州萧山一家社办纸箱厂去做。为此,厂里由李有才,一车间的里主任、技术一科的小陆,质量科我们组的组长赵师傅一起去考察过。觉得可以,那家厂场地大,设备新,再说由上海那家纸箱厂的技术人员坐镇,就同意了。
起先倒真不错,只是在八六年春节前后,是个邋遢年份,老天不时地下雨,过了春节后所做纸版潮乎乎不说,还黏合不整,压痕不深,包装工人意见很大。
过年前,有天下班我骑车回家,从中山南二路上从宛平一村进去,看到一辆卡车上装戴着鼓鼓的写有“米”字麻袋刚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人,我一看是萧山纸箱厂的姓林的供销科的人,因在车间里见过面,他与我打了招呼,顺便问我李有才和里主任住在哪里?我指了指宛平一村沿中山南二路的一排六层楼房中的二个门号,告知了二人楼室号后就回了家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他是给领导们送大米来,这社办厂也真不容易。在春节后,有了质量问题,厂和车间的一致意见,这事该有质量科管。于是我们赵组长受命后来对我说:“己已巳,厂里要我搭侬一起去趟萧山的纸箱厂,要他们在黏合、凉干压痕时注意质量,特别是要凉干后再压痕。你懂吗?”因为这位赵师傅在做粗纹时就认识,他与一般人说话,总是有“你懂吗?”这句话搭头。所以我知道他并不是在怀疑我不能理解他的话意,就直接问:“要我们什么时候去?”“明天就去,明天一早吧。”“那我现在去买火车票。”“好,买明天一早的,你懂吗。”
下班前,我买来火车票给了他一张,对他说:“新客站上车。”他看了看火车票上开车时间:6:24,就说:“好,好像明天要下雨,最好带把伞,你懂吗。”我笑着点了头,这是关心我。第二天中午到了杭州,我是人生中第二次来杭州。天灰濛濛,空气中潮乎乎。赵师傅带着我挤出站,就急冲冲去公共汽车站候车,我看了看站牌,问:“赵师傅我们到哪里下。”他也抬头看了站牌说是过了钱塘江大桥的那一站下。”我问:“那家厂就在那里?”“不,还要转车。你跟着就是了,懂吗?”我只得听话地跟着他。待车来,跟着上车,车了钱塘江大桥有一站,我们下了车,他带着我朝西走到一条二车道的横马路上再候车。为了上车后我要买票,所以又问了“我们到哪里下?”他说了一个站点(现忘了地名)。在等车时,天下起雨来,这时,我肚子里咕咕叫,这个站点只有一个小店,卖香烟等杂货的,而车又久久地不来。快一点(这是小店里货架上的一只小闹钟上看的)。这时,车站上等车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看赵师傅精神抖擞,撑着伞站在一边的雨地上,眼光直视路对面烟雨茫茫中的田野,心想他比我大八岁,不知此时他肚饿否?又过了好一会车才来,挤上车,约过了半小时,到了那站,下了车又走了十来分钟的路到了那厂。
那厂冷冷清清的。赵师傅对门房间的人说了:“我们是上海八一一厂的。”“门卫师傅马上对着旁边的二层楼房的底楼里喊:“小林,八一一厂的人来了。”小林从一间房一冲而出,一看到我们俩就奔了过来,与赵师傅热情地握手:“赵师傅,好。”又转头问:“这位师付面孔老熟,请问尊姓。”我点头,听赵师傅介绍说:“伊姓纪,纪念的纪,是我组里的。”小林马上与我握手:“纪师傅,好。”然后又面对赵师傅说:“你们乘几点的车来的,饭也没吃过吧。”我肚子不争气,居然咕咕的叫了。他马上又说:“这样,先上楼,到会客室,我去叫书记、厂长来,再叫厨房弄饭。”我们在会客室(也即会议室)长台旁落座,随即有一女工来给泡了两杯绿茶。”赵师傅,待女工走出会议室后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茶水落他肚竟有咕的一声,那一声一瞬那间压了下外面的雨声。书记在前,厂长在后走了进来,我们即站了起来。书记走到赵师傅面前就伸出手:“老赵师傅来了,好。”转而面对我:“这位纪师傅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多多赐教,多多赐教。”我忙说:“我是跟赵师傅来看看的。”这时厂长已与赵师傅握着手说:“我让小林去厨房关照了,乡下没什么好吃的,不过只是些土生土长的菜蔬。稍等会儿,随便用点,夜到再好好招待。”接着也与我握了手。赵师傅便说:“吃饭不忙,我们先谈工作。”书记一听这话便对厂长说:“厂长那你们先谈,我不参与了。”他礼貌地对我们挥了下手走出去了。厂长即说:“这样吧,到我办公室里去谈吧,好舒服些。
一走进厂长办公室,有好几张皮沙发入眼。厂长指了指靠近他那比我们厂厂长办公桌要宽大得多的办公桌的两张沙发一指让我们坐,自己先走到桌边,拿起一杯有盖的茶走到面对我们的沙发上落座,那女工从会议室里给端来我们的两杯茶,厂长马上发话:从我办公桌上拿茶叶重泡了两杯。”那女工在一茶几上放了两杯茶,从另一茶几上放着一盘杯子中拿了两个杯子走到那又宽又大的办公桌边,从一罐筒身绿色有白色图上印有龙井两字的茶叶罐里取茶叶,又给泡了两杯茶。赵师傅在厂长吩咐女工之后,就开始说起我们此次来的原因,指出了他们一系列的质量问题,说得那位厂长有点窘,我则坐在一边,始终不发声,当那厂长朝我扫来眼光时,我则善意地迎住了,他似乎问我:是这样吗?我则示意:确是如此。这时小林走了进来,对厂长说:“饭菜已准备好了。”赵师傅马上说:“饭等一会吃没关系,先商量如何改进,解决问题。”那厂长与小林对了下眼光后,对小林说:“你先带两位去车间看一看,我马上来。”于是小林带我们去了十分宽大空畅的车间,进门右侧,有四个女工在给平放在又宽又长的木桌上的牛皮纸抹胶水,然后有另四个女工一手的食指和拇指揑着瓦楞纸一角,一手托着它的一边走来,在一男工指挥下一点一点地慢慢往下放,直到四边对齐了才轻轻放下,再由两个女工来撸了撸,先前抹胶水的女工再来楞上抹胶水,再由复瓦楞的女工来复上另张牛皮纸,再抹,这些人已转到下一张桌上去做重复的活儿。我看了看二张大长方桌为一组,在这面积十分宽大的车间里,共有四组,东西各四张桌子一班人干,所以车间里显得人不多。看了车间,又去看了另一个一样大的房间,这里悬挂了黏合后的纸版,让其晾干,这时,那位厂长来了,他用叹苦经的口气:“老天不帮忙,连连的下雨,上面(他手指对着楼板划了一大圈)整个楼面都晾着。这是纸版又不能烘、烤,实在没办法,除非有大功率的空调房,这让我们这样的农村社办厂无能为力。这影响了压痕。”然后又带我们去看了另一车间,这里切纸机(一张纸版可做三只十吋唱片纸盒或十二吋唱片二只纸盒)。厂长和小林带着我们都看过后,带我们回到办公楼二楼的贵宾室,这里有二张可坐十二人的圆台面,在一张圆台面上已摆好了酒席,书记和另外两人都等候在那里,看我们到了都立起来,在书记的介绍下,那二人也与赵师傅和我握了手。
那二人,一人为付厂长,一人为小林的领导供销科厂。大家坐定,书记再次对我们表示了欢迎,于是来了位秘书给每人都到了浙江的绍兴特产黄酒。厂长讲了:“二位师傅,工作认真,值到我们学习,早上出来到现在才进食,不愧是工人老大哥的模范榜样。”接着又进来一人说是技术科科长,那人一开口:“伢、伢”的,一听是绍兴人。”大家谈了起来,好一会,那位书记来给大家敬酒。到我面前时,说:“己师傅(进厂时,我们填了会客单)请多多指教。”我只得实说:“我对你们这一行并不懂,要说可能全是外行话,所以也就不说了。”待他回到位置上过了一会又要我“说二句。”我朝赵师看了看,赵师傅可能喝点酒,竟对我说:“小己,侬在厂里是很会说话的,可不要做洞中老虎,出来也要会讲,能讲的。”这样,我不好意思了,低了头略想了想,就开了口:“我想问一个问题(一下子,把大家的精神拎了起来),当初帮你们建厂的上海的纸版厂的师傅怎么一个都不见?”厂长立马回答:“他们帮我们建好了厂,调试好设备,教会了技术就走了。”我点了头,接着说:“我想说二句外行话。”大家(除了赵师傅)都热情地说:“请讲、请讲。”赵师傅朝我看了眼,带有惊示:不要乱说的意思。而我一开口就煞不住:“第一,你们在做纸版时,十分谨慎,怕歪斜,这是敬业精神是好的;但能不能按牛皮纸大小做一个框子将第一张牛皮纸匡住了,后面放瓦楞纸及再放一张牛皮纸时就十分方便地对位了。”那位技术科长对着我楞神儿,坐在他右边的书记点着头先对自己右边的厂长说了什么,转头对技术科长说:“你们考虑考虑可行否。”厂长就对我说:“请己师傅再指教。第二呢?”赵师傅咳了声对我看了眼,意思明确,不要乱说了。可我还是说了:“第二,在晾到半干不湿时,先切开了,搭成井字形,这样纸版晾的面积增加是否会干得快些呢占地还小?那位书记带头拍手:“己师傅真不愧为工人老大哥,毫无保留地帮助我们。”这顿饭从沉闷到愉快,把那位厂长起先因赵师傅不肯先吃饭再谈事就以为是难侍候的人,又听了赵师傅言词严整的批评很是受不住。现在,精气神是活络起来。但我们的赵师傅对我,显露出颇为不屑的神情,只是不便指责。
饭后,厂长、书记热情地要挽留我们,说:“明天让小林陪去富春江游玩一天再走。那里景色优美,山水可亲。这被赵师傅和我都婉拒了。于是就让小林送我们到车站。路上,小林介绍,从他们这里还可乘船到杭州,一路上可看到山水,只是没有汽车快。在到了车站等车时,小林指给我们看那船码头离得不远,车还未到,那小火轮倒已到了,望去,乘船的人还不少,只是大多数人都有沉重的包裹。小林陪我们等车,我说:“你们这里,水陆交通都有,是个可发展的地方。”小林点头:“近几年是很有些发展。这里,除了我们纸箱厂外还有些正与上海合作筹办的新厂了。”一会,车来了,我们上了车,小林才走。到了杭州,赵师傅带着我到武林门那儿,一条宽阔的东西向马路上,有一家五层楼房的旅馆住下,天已黑,赵师傅说:“将近六点钟了,我是吃不下夜饭了,侬要吃,可到东面,过条横马路,就有闹猛处,那儿饭店、面店都有。”我说:“中饭吃好已快四点了,我也不吃夜饭了。”赵师傅在上楼时,似有话要对我说而没说。我们房间在二楼,进门有一壁橱,到里面一看,有五张床铺。在北面横头壁橱与西墙间一张铺上有二人并排坐着,不说话,一个神情沮丧,一个严肃。他们先在,房间南面靠窗的东西两张床却空着,于是赵师傅在西铺上放了他的小包,我就在东铺上放了我的小布袋。我们铺后都还有一床。我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选那儿坐,彼此陌生,且他们那神情也是拒人之外的。赵师傅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毛巾、牙刷,桌上拿了个杯子,到我这边的第二张铺后的三角架上拿了个搪瓷面盆将面盆里的一条毛巾挂在三角架上,去洗漱了。我待他回来后,对他说:“我下楼去看会报纸。”他嗯了声,就面对南窗朝外看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