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夏天的夜晚,凉爽宜人,天空被月光浸润的澄净而空明。
从地铁站出来到我住处,要经过一道铁路桥,再穿过一片有些乱糟糟的树林,树林过后的马路上凉风习习,白天的燥热已经没有了影子,我干脆不急着到家,故意放慢脚步,随意体会着清凉的时光。
我住的小区周围还有很多在建的高楼,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民工聚居地带。这是一片很特别的地方,这一段路上没有路灯,一排连着的高楼挡住了月光,黑漆漆的。一台放在路边的电视格外显眼,电视前面的空地上摆了几排凳子,坐了三四十个民工,都在高高兴兴的看着电视,还有十几个没有凳子的则是站着。电视的光芒映在民工们的脸上,他们显得都特别开心,特别放松。他们时而被电视的情节逗乐,发出爽朗的笑声。电视里演的是普通的抗战剧,在我是几乎不屑一顾的,我自认为阅电影无数,什么好莱坞大片,奥斯卡之类看了不计其数,所以这些电视剧往往是颇有些不屑的。不过这些民工们的气氛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驻足流连了一会,本能的也想凑凑热闹,但明显感觉自己又是个另类。
这让我想起了老家小时候的夏夜,那时候村子里经常停电,好几家才能有一台电视。老家夏天的夜晚比北京热,屋子里没法呆。天气好时主人会将电视搬到院子里,一群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都聚集了过来。有摇着蒲扇的,有抱着孩子的,有端着碗的,几个半大孩子窜来窜去,大家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我记不得那样的夜晚的蚊子的骚扰了,但还记得欢声笑语,凉风和芭蕉扇。不远处就是稻田,时时有和着水汽的稻苗的气息飘来,呱呱呱的青蛙声此起彼伏。也记得诸如水浒传、封神榜、包青天这些大家最爱看的电视剧,对里面的好人坏人分的尤其清楚,特别喜欢某个武艺超群的英雄。也还记得放包青天时,中间长长的广告,大家一起跟着念快要会背了的广告词。
此时又是一个凉爽的夏夜,看到这些可爱的民工们,倒让我依稀看到了一些回忆里的影子。
我继续往前走,漆黑的路旁时而冒出来一个两个坐在路边的民工,他们静悄悄的坐着,非常安静,我走到跟前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神态放松,或抱膝静坐,目视远方,像是在思念远方的亲人,或三三两两的侧耳低语,像是在互相分享着凉风带来的惬意。远远的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闪动,那是有人在抽烟。这些人和看电视的又有不同,他们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藏在夜色里,不被打扰,他们不是伏于暗处的幽灵野兽跳出来吓你一跳,也不似流落街头的流浪汉一般晃晃悠悠行无安处,这里只有平静和淡然。他们的放松和淡定恰恰让人想到他们白天的辛苦劳作,只有劳动过后的人,才有这种真正的闲适。劳累了一天,热了一天,清风明月的夜晚,他们内心应该比我要平静许多。只有真正劳动过后的心灵,才能这样坦然的坐着,这是一种真正的平静,一种让人敬畏的平静,哪怕很短暂。我仿佛看到了他们脸上挂着的微笑,他们像一尊尊雕塑一样,看着也让人跟着平静,独行的路上亦不再恐惧与孤独。
我该学习学习他们的低调和知足之心,他们的要求是如此的少,近有实实在在的劳动充实内心,远无好高骛远的妄念折磨贪婪的灵魂。简朴的衣服,窄窄的的马路牙子,几支香烟,一台旧彩电,就能让他们快快乐乐,安安静静。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虚荣的世界里,这个角落里还有实实在在。
佛说,人一生其实是在追求内心的平静,我一直不能理解,也许今晚在这群默默无闻的民工身上找到了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