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风径直走到秦小新家的柵栏门前，远看秦小新的爹已把万氏劝得止住了哭啼，心里一喜，趁机走向前便对秦小新的爹娘说道:"婶儿，秦老师，您还接着供应小新上学吧，他还小着哩！"
万氏坐在地上，忽觉脑后传来莺歌燕语的声音，听着美妙极了，顿时来了精神，赶忙用衣袖沾净了眼帘上的泪花，扭头一看，眼前放光，不由他人扶搀，自己就双手撑地，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拍自己衣裤上沾的满身尘土，强作笑颜地说:"哎哟！这闺女真会说话儿，可说到您婶儿我心坎里了！…他爹，妳听听妳听听，妳成天啃书本教书哩满脑子酱糊，遇事儿糊涂蛋书呆子，想事儿还木有人家这小闺女灵泛！…这小闺女多耐烦人哟，真讨人喜欢！…他爹，你还不快把这闺女招引到屋去坐那大椅子上倒碗白糖茶致个谢意…妳还钉这儿干啥哩？"
秦满金置若罔闻，似板儿上钉钉儿一样仍一动不动。
万氏对他哏道:"他爹，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的话儿你听没听见？动也不动陶俑似的…连个应酬说句亲热人儿的话儿也不会说啦？"
秦满金脸无表情，木撅橛地杵在那儿，答非所问地说:"你愿倒你到…你愿引你引！"
万氏一愕，顿了一下脚，怒道:"妳个老鬼孙，我白惑你学着会做人…咋啦？你的大头脑瓜咋就越长越象榆木圪塔不开窍了呢？"
秦满金咬着牙撅着嘴，反问道:"你慌啥哩！…妳知道人家是谁不？"秦满金内心叫苦不迭，也不好把两家世仇的根底儿抖擞出来，只好拿别的话语堵呛妻子。
万氏愣了一下，拍拍手上的的土，用低低的声音说:"你…你难不成知这闺女是谁家的姑娘？"
秦满金肃着脸说:"妳恰使性子一个超几个…怼喽起人来不分二三，其实驴x不驴x树根不树根妳算啥也不是。我说妳平时少眼无珠吧你总还不服气。…这是大队楚书记的千金…妳能攀扯得起么？你又拿什么能招得了…人家？"
"哟，我的亲娘吔！秦书记家竟培出了这么俊儿的姑娘？水灵灵的细色儿…真好看！有十多岁了吧！这闺女太娴惠眉是眉眼是眼太懂事啦…走，好闺女，随婶儿进屋坐坐，你老婶子给你打荷包蛋茶让你喝！"万氏又惊又喜，嘴上说着，还想伸手去拉，猛一想手上沾有土，便改用胳膊揽的方法，在那里一拃一拃的，也不敢挨着楚大风的干净衣服，只在那儿比划着。但话中所表达出的热情，却格外真诚，又特暖心。
楚大风见秦小新的父母一直一替一下的在当院里绊嘴儿说着话，也不好意思乱插腔儿。此刻，见秦小新的娘一再亲热地让自己到她们屋里去坐，便红着脸儿闪着身儿说道:"婶，俺不啦！我只是闲跑着玩哩，刚好走到这儿…见你家小新站在院子里，俺与小新是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就想过来对他说几句话儿…婶儿，小新的学可不能停啊…停了，时代在发展…以后在社会上无知识最容易落个啥不啥…。婶儿，妳看我说得对不？"
"对！对！闺女说得太对啦！妳婶俺虽说大字不识一个，可俺也能触摸透那个理儿…国家隔三差五还在大力提倡扫除上代人遗留下的文盲哩…小一辈儿的少年儿童谁还敢再当那新文盲？那不是在自寻死路么？往后给国家做不了大贡献那还能有啥大出息？唉，你这死脑筋的叔说起来是成天掰书本哩净干倒拉车的糊涂事儿…我说着说着就又来气啦老想对他发火…！"
楚大风苦笑了一下，说:"婶，不吵不怼。逢事儿多商量，就啥事儿都好办了！"
"是呀是呀！这闺女真乖…跟个小大人儿似的，说得一套一套儿的尽是理儿…声音也好听跟个小蜜蜂在耳边飞似的，特养脑润心！"万氏心花怒放，简直要把楚大风夸成一朵花。忽转身对儿子喊道:"心儿，妳同学找你来玩哩…快过来打个照面儿说个话儿！"
秦小新在学校与楚大风面对面无话不谈，又常在上下学的路上趁无外人看见时也手扯手惯了，啥话儿没说过？秦小新心想，一家人刚出了那么多洋相，一个个哭哩骂哩闹哩，咋还有脸儿去见楚大风？那不是自讨冇趣儿么？故而，听到母亲叫他，他听见也装着没听见，脚下鞋底子也象椿树胶沾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万氏一看儿子没动静，就气不打一处使，嚷嚷道:"您母那老B，我日您万娘祖奶奶…怪不得人们说有其老就有其小…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脓包儿软蛋…这话儿一点不假！你光知头抵着墙角，与你那熊样儿爹一样窝囊废…你啥时候能有个出息呀？"
秦小新仍面朝墙站着，耿耿头脖儿，耸耸肩挤挤眉撇撇嘴儿，脸上一赤一白，脚下仍不动弹，也不吱声。
秦满金听得不耐烦，又嫌万氏不分青红皂白糊涂麻缠把他父子一杆儿括，就有点想为儿子解围的想法，接腔儿道:"妳别再聒噪啦！妳还嫌全村老少一街两巷的社员们都没围垄来看热闹瞅笑话是不？我不是刚才都答应你啦让咱孩儿继续上学吗…上学了到一块儿还能少了说话儿…你一天到晚儿破嘴老鸹一样还在一个劲儿地喳呱你又难为咱孩儿干啥？"
万氏被呛噎了一下，咳咳两下，一解窘态。也自知今天扎头末影儿闹腾得有些过外了，深觉理亏，也就扁扁嘴，鼓鼓腮，耷拉了有些白发的头，不吭声了。
楚大风趁机望向秦小新，哪知那秦小新也在背旮旯里挤眉弄眼做鬼脸正瞟着她，她唰地一下红了脸儿，臊热之气直染脖根儿。得知秦小新还能接着上学，心里便涌动一股甜意，也不计较当下的尴尬处境，于是灵机一动，借故还要去别处玩，便说道:"婶，秦老师您忙吧…我还要到另一同学家里借本故事书拿回去看哩。"说着，向万氏微笑一下，转身就跑。
万氏忙抬手就拉她，却没有抓着楚大风的衣衫，拔脚就撵，还是慢了几步，在后面拍打着自己的大裆破棉裤，扬声喊:"好闺女妳别走啊！婶给妳烧汤(中原人泛指晚饭)喝！…你以后可记着常来家找婶唠嗑哟！"万氏身上的尘土一经振荡，扑天盖地地飞扬，把个万氏的身子也影得模糊了。
梦大风边跑边招手，甜甜地说:"好呀好呀，婶妳放心…我会的！"
忽听耳后秦小新的爹入了一句:"咱心儿上是要上的…可我总觉得本地土地爷不灵…太让人托底儿唠光受人歧视…我得给他换个地方！"
万氏惊呼道:"你那鳖才料儿恁多！…妳又给咱孩儿想啥鬼刁点儿呀？"
楚大风正走得轻快，脚下被小碎石绊了一跤，打了个小趔趄，差点摔倒，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放缓了脚步。
此刻，夕阳己坠西山，夜幕正悄悄降临，晚风微荡，楚大风心里凉凉的，眼角湿润，有点想流泪…。
<未完…待续>
12月27上午9:3o于苏州玉出昆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