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住在教学楼,不害怕?”
“不害怕,教学楼的大门晚上都锁的,没人能进来。”
“你的胆子真大,你真行……我不行。”
“嗯,我不怕。”……
这是我和闺蜜的聊天。这是我今年学校驻点的现况,办公室的沙发是我的床,晚上,我一个人守着一座楼。
是啊!我的胆子真大。
是啊!我一点儿也不怕。
是啊!我从来没认真想过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小时候,村里有个傻子,村里人都叫他“潮松儿”。傻,怪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是近亲结婚。
他天天在村里头逛荡,啦啦着鼻涕,流到嘴里再吸进去,嘴咧咧着流着哈喇子,又啦啦到衣服上,走走停停满村逛个遍,哪儿热闹钻哪儿。你若拉下脸故意逗着唬他,他眼怔怔望着你,然后冲到你面前,舞动着脏兮兮的手乱挥一通,高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骂人话并一路追着你打你。你走到哪儿他一步不离地跟着到哪儿,反正他有的是闲工夫。他太赖皮了。所以,没长大的我们,一旦不听话,大人们总会说,不听话?不听话是吧?一会儿“潮松儿”来了,我看你还听不听话?敢不敢了?一听到“潮松儿”这三个字,我们都会吓得一声不吭,焉巴了,绝不犟嘴,让干啥就干啥。
我的老娘当然也是大人们,“潮松儿”当然也是治服我的武器,我当然更是温顺得像只小绵羊,怯怯的,一点儿没脾气,害怕“潮松儿”会追着我打我。
小时候,我们家住的是农村的四间瓦房,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大到有两倍四间瓦房的面积,院子的东西两面有厢房和平房,厢房住人,平房是储物间。院子的最南面是厕所,露天的。
天一抹黑儿,我不敢一人出门,到了晚上,更害怕起夜到院子里上厕所。记得那时候,不管是睡觉前还是半夜起来让尿憋醒,跨出房门站在院子的那一瞬间,我的胆儿已经吓没了。
黑漆漆的夜空,寂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大气不敢出的喘气声。我东瞧瞧西望望,总觉得不远处有一双或几双眼睛在偷偷地窥视我,总觉得“潮松儿”就在门外,我一步也不敢往前迈。耳朵支楞着竖起来,寻找各种声音,没有声音害怕,有声音更害怕。若院子里的鸡扑棱一下它的翅膀,我“嗷”地一声憋着尿倏地又逃回家里,差点尿了裤子,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一团。好在爸爸睡觉激灵,一边嘟囔着“怕啥,有啥可怕的”,一边穿衣下地陪我到院子里。
我小心翼翼地拽着爸爸的衣角,怯生生地紧跟着他的脚步走。有时候踩上爸爸的脚后跟,他能绊个踉跄,我更害怕了,拽着衣角死死的,前后左右看个遍,像是做贼似的心虚。此时我恨得是厕所在院子的最南头,离家太远,恨不得厕所能建在家里。
爸爸站在厕所外等着我。我蹲在露天的厕所里,不安地抬头看看天空,看看院墙,环顾四周,害怕有人从外墙跳进来,我甚至做好了随时提裤子往家里逃的准备,所以尿撒起来也是一段一段不连续的。尿撒完了,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跳着跑出厕所,让老爸在我身后做盾,然后撒丫地跑回家里,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已然顾不上老爸。这时,躺在被窝里的我,喘的是粗气。
后来,“潮松儿”老了,不追人了,但依旧脏兮兮的,依旧流着鼻涕和哈喇满街瞎逛,依旧骂着他那个的世界的语言。他已然成了村里大人们吓唬小孩子不听话的武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武器对我不管用了。大半夜的“潮松儿”会睡得很香。
害怕,纯粹自己吓唬自己,没人有闲工夫跟着你瞎哄哄,大家都很忙,都要生活。懂得了这个道理,我的胆子变得大起来,不再畏畏缩缩,半夜起来再也不用叫爸爸陪着了。
毕业后,上夜班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夜班,再一次练就了我的胆量,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我无所畏惧,心中的执念只有患者。面临着每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他们的到来响彻了黑漆漆的夜空,震撼到我的内心,内心的坚定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
直至今日,三年的时间耗费在捅嗓子眼儿,我从来不害怕。“怕啥,有啥可怕的”老爸的话经常在我耳边响起。老爸临走时那么安静地离开,丝毫不害怕,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