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十四)死亡记忆

安静安静,她迫不及待给闺蜜安静打电话:

我终于想明白,我妹妹为什么会有异乎寻常的不安全感了。你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

其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对于爸爸死了这件事,她并不能意识到类似成年人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或者能意识到末日来临一样,她的未来会因为爸爸去世发生本质性变化。

我觉得,十来岁的孩子还想不了那么远。我当时都20多岁了,20 岁的我都想不到啊。

不是因为爸爸去世,可能给她带来的未来预期,比如人生轨迹会改变,比如生活会变糟糕。不是因为这样的未来预期让妹妹害怕或者因此失去安全感。

是面对爸爸去世这件突然而至的事情本身,她有种因理解不了的陌生感而带来的心理困惑,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妹妹说,每当坐在爸爸旁边,摸爸爸的脸时,指尖就传来冰凉冰凉的感觉。那种体验对小孩来说应该既陌生又好奇,同时又置身于无法理解的恐惧体验中。对于十岁的小孩来说,这种感觉介于故事和现实之间。

然后她会想,这就是死亡吗,人为什么会死?又或许,她会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潜意识中模拟自己死亡的场景,她会问自己,难道到时候我也是这样子,我会不会这样子啊!

你表达不精准,不是“困惑”,困惑是困在疑惑里不得解,当时妹妹应该更多是莫名的恐慌。安静插了一句。

对对,不是困惑而是惶惑,惊恐惶惑。爸爸死去这件事本身的陌生体验让妹妹带来惊恐惶惑。至少我有一种体会,面对陌生的东西,或者置身陌生的地方,我心里会产生本能的恐惧不安和本能的自我保护。

然后加上后来,比如说妈妈的痛苦无助,还有就是她自己的一些私密经历,在各种事件的合力下,最终在她心里形成一个不安的情结。如果爸爸的去世只是让妹妹有隐约的不安全感的话,后来的一系列遭遇坐实了这种不安全感。如果没有后来的一系列遭遇,爸爸的死亡也许不至于这么深地伤害到她。

我觉得我表达的还不是特别透彻,但是你能理解,总之就是,不是因为爸爸去世,让妹妹联想到了未来怎么怎么样,而是去世本身这件事情,给她带来的恐惧和困惑让她一直想不明白,最终成为强烈的心理暗示。

安静静静听她说完,然后总结道:对,不是对未来的理性的担忧,而是即时的慌乱、无序、坍塌的场面给她的冲击。

爸爸的死是一个点,围绕这个点带来的慌乱的场面,乱哄哄的情景植入她的印象,在她大脑中造成深刻印记。这种记忆在后续事件中被再次唤醒,再次加深,一次次发酵后,爸爸死亡的场景成为一个不安全感的象征,也成为妹妹承载不安全感记忆的地方。

嗯,我有点头疼,我心疼妹妹,又觉得没有能量帮助妹妹……她揉揉太阳穴无助地说。

其实未必像你想得那么复杂。只要能够接纳她,能够与妹妹共情,问题也不大。何况,妹妹已经是成年人,有自我疗愈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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