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胆剑录(3)·壮士挥戈战九天
清一色的黑色战马,自战阵中涌向阵前。两边各二十名骑兵,四匹一排的站成了五排,黑色长枪尖端枪柄处一个小小的横木与笔直的长枪交叉成一个十字,马鞍左侧是一把弧刀,红绳缠首,单面开刃,背脊宽厚,刀刃在接近末端之时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收成了一个尖锐的刀尖。马鞍右侧是传承自秦汉之时的弩弓,黑色漆身,精钢构件。二百八十步内可交叉成一张庞大的箭网,网内将是一块死地。
“帝国烈阳军,北方骠骑营。真是大手笔啊。还真给我面子,想我一区区草民,竟要劳烦帝国两个主力军合力围杀。哈哈哈!壮哉!如此盛事当饮酒三杯!”
叶千寻用手吹了一个呼哨,原本在桥下被着阵势吓傻了的那匹劣马听到这声召唤,慢悠悠的向着主人走去,开始时小碎步,后来越来越快,就在这匹马离叶千寻还有三十步的时候一支白色尾羽的长箭自黑色战阵斜后方向着那匹劣马激射而来,叶千寻正待截下,只听见一声整齐的声音,天津桥两边的四十名骑兵同时举起已经上弦完毕的四十张弩弓对着叶千寻,他正待向前的脚步猛地停住了,劣马听见后方呼啸而来的声音,就在它回头的那一刻,箭从它耳下方射入,直穿大脑,瞬间毙命,倒在了叶千寻身前二十多步的位置。
叶千寻眉头微微皱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黑云战阵之后传来。“虽然看起来你已经没有活路了,只是,既是先生在此,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一匹白色的骏马缓步走来,每向前走进一步就将着如墨的夜色压得更加郁结。
“殿前都指挥使司马长川?!”叶千寻握剑的手变得有些颤抖了。
“哈哈哈,看来家父名声不小啊,连阁下也敬畏三分。在下烈阳军中军游击将军,司马空。”一青年将军放下长弓手持长枪纵马缓步走出,枪尾到枪尖一水儿黑色,只是在枪刃处才有一道亮银的光边。
“叶先生,请束手就缚可好”司马空在马上手做一揖。随即嘴角一丝微笑“不然,便是死战!”
“好箭术,好战阵,好风采!七年未归,不想竟出了你这等才俊”叶千寻双手持剑目光凛然,“你若要战,那便战吧。”
“大叔,他们好像很多人啊”秋桐拉了拉叶千寻的衣襟,自小他便从未见过这般阵势,脸色变得有些发白。“要不,我们还是跑吧。”
“我也想啊,可是人家不让怎么办。”叶千寻将自己的剑鞘扔给秋桐“拿着,别一下就被人砍死了,那样是不会有人收尸的”
“先生当真不降。”司马空左手高举,各骑兵随即将弩弓拉满对准叶千寻三人。
“七年前我出于何处你可知道?”叶千寻无视眼前这杀气腾腾的军队,兀自从胸前掏出一方绣帕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剑,缓缓说道:“我出自“破虏”。自建起一百三十年,你可听闻有一人降过。”
“先生不肯降那便只有死了,只是那边可是玉儿公主。不知公主此次进京可有传召?” 司马空的手缓缓变换了方位,最终指向了叶千寻身后的白玉儿。
“未有传召,是我私自从家中跑了出来,我爹也不知道我来了京城。”白玉儿嘴角略微上扬,“怎么,你是想以藩王未经传召擅入京城的典律来治我的罪吗?”
司马空眼中闪过一缕精光,在马上向白玉儿行礼道:“不敢,即是既然季候不知那我自当保护公主周全,以待王上圣裁。还请公主退出此地,以免误伤。”
白玉儿将玉笛横在胸前,握笛的手紧紧用力指节发白她刚刚才与分散多年的他相遇却又一次要被人分开。这一次恐怕就不是再等一个七年就可以过去的,她明白这一次若是错过了很有可能便是生死隔离了,她好恨,恨她为什么手无缚鸡之力,恨此刻手中拿的为何是玉笛而不是父王的长刀!
“退下吧,这是我的战争。把我照顾好秋桐。”说完千寻不禁一笑,“总得有个人收尸不是吗?”
白玉儿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背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募然想起以前父亲每次出征之时母后总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一句话也不说。旗帜一卷便是一片黑色的海浪翻动,北方瓦蓝澄亮的天空上,洪亮的战歌和沉闷的鼓点轰响:
出东门兮骋四方 破敌虏兮归故乡
归故乡兮着锦衣 守寸土兮莫敢忘
莫敢忘兮灭豪强 驱敌寇兮血满疆
血满疆兮埋猛士 收残骨兮归故乡
“我是季国的女人,你战死后我自会为你收尸,为你殉葬!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说完这句话白玉儿也不在理会叶千寻,拉着叶秋桐走向后方,步骑方阵整齐的向两边分散,在白玉儿正前方让出了一条三人宽的道路,那白色的身影从枪林中走过,身后是逐渐合围的甲士,叶秋桐回过头时,只看见无数的黑影聚集着,叶千寻的身影逐渐埋没。他想挣脱跑回去却被抓得更紧了。
看着远处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隐没,叶千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般,至少,他们是安全的。剑已经擦拭了好几遍,“该动手了吧。”心中默念着。
“先生可以一战了吗?”司马空待到军阵合围之后放下长剑却摘下了那支黑色的长枪,翻身便下了马背,倒执长枪走到叶千寻身前十步的位置,黑色的铁甲随着脚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先生可与我一战?”
“你要与我步战吗?”叶千寻脸上满是惊讶随后便是一抹笑意。“你可知七年前我在军中的称号?”
“五十年步战无双,我自然知晓。我少时家父常以此教导我,今日我正是想试试先生这五十年步战无双的长剑!”说罢司马空一声大喝:“结枪盾阵,游骑机动!”只见前排步军整齐下蹲,后排盾牌迅速架上,层层上垒约莫五六层高,盾阵空隙一杆杆长枪突出,锋刃在月色下闪烁着白色的光。骑兵纷纷放下弩*拔出了环首刀,整齐的队形散开成为三个一组的游骑阵型。
“帝国军威依旧啊”叶千寻心中默叹一声执剑前冲,步战中长枪比长剑更占优势,唯有拉近距离将司马空生擒以作要挟,方能有一线生机。长剑以巧取胜,以刺为主。但叶千寻的剑术脱胎于战阵之中,将刀术溶于剑术中,他的剑是双手剑,长度略短于斩马剑。故而不同于一般剑客那般的清逸灵动,反而更多的是以拔山之势的斩击。
在距离司马空还有五步之距时身体侧斜重心略微下沉,一般的斩击需要凭借跳跃将冲力与身体下坠的重力溶于一斩中,如此方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和勇力,方才能一剑斩马。然而腾空对于司马空的长枪更有优势,故而叶千寻选择了在近地空间中利用兵刃长度进行近身格杀。
司马空也看出了他的意图,长枪横扫,雪亮的枪刃在身前画出了一个半圆的残月影像,眼见叶千寻即将撞上枪刃溅血当场之时,却见他即将踏出的一脚猛地蹬地,单脚跃起,并借助之前的冲势向着司马空飞去,长剑也已从刚刚的撩斩转换成自上而下的劈斩!凌空一斩!
司马空面对着挟风雷之势的一剑心中一凛却不后退,一转身便是一记回马枪斜刺向上。叶千寻那一剑他必然挡不住,但是叶千寻也必将会被长枪贯穿,终不过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长剑依旧劈落却在半途划过一个弧线重重的斩在了枪头上,长枪吃力不住被震荡开来,叶千寻趁机以单手反手剑横刃顺着枪杆向下割去,纵然司马空反应敏捷及时丢下长枪,但叶千寻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结束了,你输了”。叶千寻此时方才有心思仔细看看这个年轻将军的容貌,脸庞的棱角线条十分明亮,眼睛很大却是半眯着,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眉毛很浓。总体来说是一个比较普通的人但身上却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气质。
即使此刻他的性命已在叶千寻手中,但确认看不出来他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他的眼中依旧透露着强大的自信和信念。他的心中突然不那么想杀这个人了,也算是给她父亲一个交代吧。“让他们退下吧,我放你离开。”
司马空放声大笑:“我战败于你便是你的俘虏,这怪我技不如人。若是我为了保住性命放你离开那是胆怯,我司马家可以接受战死的尸体,却不能容忍怕死的子孙。”
叶千寻摇了摇头,想起了十年前与自己一同出征塞北的司马长川,高呼着“一不要俘虏,二不要投降”一路向北杀去。“司马家都是疯子,你和你爹,都是。”
“将军还请放过司马将军,就当还司马长川将军十年前的那次恩情吧”。
一人从众军身后走过来,一身黑色劲装还系着上一张黑色披风,上有金丝绣成的飞鱼,随风飞起宛如活物。一柄长剑样式和叶千寻相差无几,相貌平凡带着笑意走来。叶千寻看清来人后将剑默默放下。
司马空摸了摸脖子知趣的退下了,两人四目相对相距五步,来人长剑杵地单膝跪下:“将军!请放下兵刃随我回去。”
叶千寻听闻一愣,好久没有听见这句话了。自七年前他叛逃出破虏军后便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那些人了,此刻再看见这熟悉的人,听见那熟悉的话,心海不禁一阵翻滚。只是,还会得去吗?
“张巡,你知道我回不去的。”
“将军,只要您回去,破虏军三千将士定以头颅保您无事!不论过了多久,你始终是我们的将军”
叶千寻仰天深吸了一口气,耳畔有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眼角仿佛也有些湿润了。只是“张巡,我回不去了!”
张巡心中泛起无尽的悲凉感,他默默地站起来拔出长剑,剑尖指着叶千寻:“既然不能带回将军,我只能杀了将军了。出来前我向众军士保证一定带回将军,我自知不是将军对手,但也不愿看将军死于乱箭之下,唯有以死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