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九人乘车上山,目的地,乌泥洞麻风村。
上山的路很崎岖,坑坑洼洼,我们在后车厢被抛来抛去,运送的物资也在强烈的震动中向后滑去,为了防止它们掉落,我们做了很大努力,几乎被淹没在箱子堆里。所幸大家对这种境况早有心理准备,我们得以有心思欣赏独属于这片山的风景。雾很大,大得足以隔绝内心的喧嚣,空气很清新,氤氲着淡淡的泥土味道。一路颠簸,一路清凉。
车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弯弯绕绕之后我们停在了海拔1000多米的村庄里。村里原本十分寂静,所以行车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有不少村民都闻声而来,很热心地帮我们卸行李物资。也就是这样,我与这群特殊的人打了个照面,第一次。我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语言不通,微笑传递无障碍。
村庄很静谧,堪称一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着,有着它独有的美景与生活节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不缓不急,不焦不躁。水土养人,景怡人,空气清新得,似乎只要呼吸就能让人满足。这里的生活,简单而安逸。我想,在这里当个隐士应该不错。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当隐士。
这里的村民,他们并没有五柳先生归园田居的隐士之心,他们感染了麻风病,太多的不幸与无奈,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在这里做一个与世隔绝的“隐士”,没有人考虑过他们是否愿意,在那个时代也没有条件考虑。谁能懂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泪别亲人的那种不舍与苦痛?谁又能想象他们遭受过怎样的冷漠与歧视?我不太懂得,也无法想象,命运加诸于他人身上的苦难,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不知道怎样感同身受。我只能感觉得到,我的心里有种苦涩,如泪水的味道,我在想,是不是心都会哭泣。
我们分发爱心物资,每一个村民都对我们表示了诚挚的感谢。生活给了他们诸多磨难,他们默默承受,却依然懂得感恩生活,善良而又淳朴。在与村民聊天中,我们了解他们内心的诉求,了解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所承担的苦痛。我在这时感觉到无能为力,从没有像这一刻为语言不通带给我的阻碍而感到如此难过,我几乎听不懂所聊的内容,只能凭语调、神情以及身边同伴的解释揣摩着一切,后来听得久了,竟能听懂百分之三十左右,这已经值得我高兴。他们一遍遍重复着他们的病情已没有传染性,让我们不用害怕。这些我听懂了,也心酸着,他们的愿望如此简单,与人正常沟通,与人正常接触,得到最基本的尊重。也许是触及到了那些被疾病折磨的记忆,我在一个村民的口中听到了“自生自灭”这个词,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甚至连生命都曾想过要放弃。我想,那一定最孤立、最难以看到“绿洲”的生活。
如今,在各界爱心人士的帮助下,麻风村的村民的物质已基本得到保障,可是他们的精神依然伤痕累累。他们害怕着人们的害怕,他们感受着人们的感受。桃花源,与世隔绝。他们住着的桃花源,一片净土,是清幽;他们情感上有另一个“桃花源”,荒无人烟,是寂冷。他们渴望被温暖对待。
我们出山的时候,村民燃了鞭炮,也好,喧闹声能让我不感慨那么多,也就不至于伤感。发动机响起,车子缓缓驶出,路过一个个村民,他们或站在道路旁,或站在门口,挥着手,道别,一幕幕定格在我的脑海。我低着头,尽力掩饰着红了的眼眶,同伴亦用各种方式缓解离别的感伤,我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不露痕迹的心事,有些回忆,值得一辈子珍藏。
我告别这大山,在心里祈祷,愿所有的苦痛不复存在,愿所有的人们得到公平对待。愿,您们,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