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跟大郭
穿着犹如刚从水盆里捡出来还没拧的湿衣服,我上了地铁。还好现在已经错过了高峰期,人不是很多,看到有个空座刚想屁股往下一沉,但看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再看看干干的座椅,一想,算了,站着吧。我走到了车厢连接处,掏出手机给大郭发了个微信,告诉他我已经上了地铁,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到公司,让他留意钱总的动向。他没回,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跟财务的小姑娘打情骂俏。
大郭是我的大学同学,同时也是我的战友,西北人,膀大腰圆,五大三粗,带着中年男子发福的啤酒肚儿——其实他也就刚刚迈进中年男人的门槛儿——才35岁。但往前数15年,他可不是这样,在军营的时候身材很是匀称,都是这些年缺少锻炼,酒肉熏的。
说我俩是同学,是因为我们都是京都某传媒大学毕业的——入学的时候还是某广播学院,毕业前改名了,呵呵;说战友,是因为我俩都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响应国家号召应征入伍的在校大学生,还凑巧在一个锅里吃过饭。大郭比我低一个年级。他当时分到我所在的连队时,是连长告诉我的,说我有一个校友分过来了,我当时已经是上等兵了,年底就可以退伍回学校继续上学了。我找到大郭的时候,他肩章都没有,跟我刚入伍的时候一样,看见我一脸懵逼的叫:“班长好。”我说:“别叫班长,叫学长。”他听了以后二脸懵逼的嘟囔:“学,学长?”我说:“我也是广播学院的,大学生士兵。”他这才明白,放下了拘谨,跟我熟络起来。我也带着班长、学长的双重自豪感,跟他交代部队的注意事项。慢慢的,我俩带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感情——他是西北人,我是东北人,都爱喝两口,但新兵不让喝酒,都是我偷摸带着他跑到阴暗的小角落,掏出二两半的牛二,还不敢一次喝完,喝几口藏起来,下次再喝——就这样,我俩感情就建立了起来。每次他跟我混完酒,我就问他:“学长混的牛B不牛B,你看哪个新兵敢喝酒?”他就说:“对,牛B,太牛B了,以后回学校咱俩还一起喝。”
等我退伍那天,他还像模像样的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舍不得我走。我心里想,是不是以后没人照顾他偷着喝酒了呢?这才舍不得我走?我看他哭起来没完没了,就编瞎话说:“要不这样吧,我休学一年,等你退伍了我跟你一起回学校念书。”他举起我的衣袖,揩着他的大鼻涕,瞪着红肿的眼睛说:“行,休学的事我给你想办法,你就等我一年吧。”关于休学的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想着他也就是随口一答应。没想到我回学校报道的时候,刚把档案什么的交给教务处的副处长,还没等我说话,他就说:“听说你在部队跳伞受伤了,准备休学一年养伤?系里把意见报到学院了,学院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同意你休学一年。你可以住在学院的宿舍,也可以跟着上课,但学籍要明年才入。你考虑一下。”
我去!这回轮到我懵逼了,虽说我是在中国唯一的空降兵部队服役两年,跳了几十次伞,但没有一次受伤啊,又一想,会不会真是大郭这个愣货办的事?我去!跟他混了一年,也没听他说在学院里有关系啊。我一想,得,这个学休了,我在学院、在北京一个人不认识,这个愣货肯定有关系,回头跟他混吧。反正休学一年也不耽误事,正好可以玩。当时在军营都憋坏了,正想着怎么玩呢,哪考虑那么多,就说:“报告处长,我服从学院安排!”说完,拿出在部队练得的那股劲,把胸脯一挺,一个立正。这学,还真的休成了!
后来有一次我跟大郭喝酒,喝的五迷三道的时候我勾着他的脖子问他:“当年老子在部队退伍要回学校读书的时候,你为啥让我等你一年?”他朦胧着双眼,半醉半醒的对着我说:“人生‘四大铁’,咱这个年龄占两样,‘当过兵、同过窗’,你比我大一岁,我不想等回学校的时候,再哭着送你一回,那滋味,一次就够了。”我听完这句话,干了手中的酒,嘴里挤出四个字儿:“你真牛B!”顺便说一句,大郭叫我“牛子”,不是因为我姓牛,是因为我特喜欢说“牛B”两个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开始叫我“牛子”了。后来我还跟他说“牛子”不好听,让他别叫了。他听了以后回了一句:“拉倒吧,就你那天天锻炼的身材,跟牛犊子一样,叫你牛子不亏,不喜欢‘牛’字,要不以后管你叫‘犊子’?”拉倒吧,你爱叫啥叫啥吧。少跟我扯犊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