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于小时候的特殊情感,一定都有一个特别的载体可以寄托。
好友Lily和我说,她现在想起小时候,总是会首先想起妈妈开的小杂货铺。
那个卖糖果卖瓜子也卖锅碗瓢盆的小杂货铺,那个门前总是会经过各种各样的人的小杂货铺。
和弟弟追逐打闹的日子、帮妈妈招徕客人的日子、全都与那间小杂货铺有关。
Lily和我说,如果没有那间杂货铺,或许所有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怕是都不会那么生动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仔细想了想我小时候身边的物件,发现还真的有不少。印象最深刻的,是父亲的摩托车。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台摩托车的品牌,叫山羊。
因为农场离县里距离很远,所以我们家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交通工具,就是父亲那台笨重的山羊牌摩托车。
父亲常常骑着它去接我和哥哥姐姐放学、去县里给家里的牲口买饲料、以及给生病的家里人买药。
大姐因为大我们比较多,所以初中念完了之后就离开了县里,到了另一个市的寄宿学校,所以不再需要父亲每周接送。
不过父亲的担子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因为年纪最小的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一共还是要接送我、哥哥、二姐三个人。
所以农场里的人常常能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骑着一辆摩托车,车上挤挤地坐着三个孩子的景象。
每次周五放学,父亲从学校接了我们之后,就会骑着摩托车带我们去市场给家里买些瓜果肉食。
通常摩托车还没停稳,摊子上的大叔大妈们就会热情地和父亲寒暄。
“哟,小南又来接孩子放学啦”
“小南你孩子真乖”
并且一边和父亲说,一只手都会一边伸向我或哥哥的脑袋瓜和脸蛋。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并且我躲不掉的时候,就会在他们“下手”之前赶紧憋气闭眼,因为我可不想再让猪肉的腥味飘进鼻子里,辣椒的辛辣因子渗进眼睛里。
每次父亲挑水果的时候都是我觉得最好奇的时候,因为不管水果摊上的水果长得多奇形怪状,父亲总是能从容淡定地挑选出自己觉得满意的水果来,并且不用我们担心甜不甜的问题。
父亲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很认真,小时候的我话不多,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因此比起正脸,父亲的侧脸给我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
方方的下颚上是短短的鬓角,发丝乌黑刚硬,被太阳晒得暗黄的皮肤看起来很光滑,眼角即使笑起来,也没什么皱纹。
那时候我还小,所以在我眼里,父亲是见过的很高大的人之一。每次和他说话我都要高高地仰起头,那时候觉得,父亲长长的脑袋像太阳一样遥远。
南方总是多雨,更何况是夏季漫长的海南岛。所以一到六七月份,就开始经常性地下暴雨。有时早上下,下午就会放晴,有时连续好几天也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其实对于家里的鱼塘和果树来说,有时下雨是好的,因为会带来不少养料和水分。可是如果暴雨是下在周末,那么我们上学就成了难题。
因为从农场到县里的学校,要经过四五条桥,如果暴雨连续下几天,河的上游就会发大水,把桥全淹了,并且积起高高的水墙,人就算坐在大水牛的背上也过不去。
可是学校里和我们一样住在农场里的孩子并不多,因此并不会给我们放假。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眉头深锁,然后给住在远处的也要送孩子上学的罗叔叔打电话,带我们翻过一座山头走另一条水总是小一些的泥路。
那个山丘没有种果树,也没有人住,所以自然也没有修路。那里的路,其实就是经过的人们踩出来的一串泥印子。
罗叔叔有两个儿子和一台摩托车,而且那摩托车看起来好像比父亲的更大更笨重些。
每次翻过那座山头的时候,罗叔叔都会推着车走在前面,他的大儿子就跟在车尾后面时不时帮他推一把。
而父亲则会慢慢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回过头来叫二姐牵好我和哥哥。
每次翻过那座山头的时候,黄泥都会让我们的鞋子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后来父亲索性让我们在脚上套了一个塑料袋,并且在鞋底戳几个洞。
这样一来,既减少了鞋面和黄泥的接触,也保持了鞋底和地面的摩擦。所以就算要翻过那座泥泞的山丘,我们也再不会弄得满脚泥了。
后来,二姐到了市里念书,哥哥也换了寄宿制的学校,所以我便成了父亲每周唯一的接送对象。
尽管父亲有时候还是会干农活干到天黑才想起来要到学校接我,不过只要那条熟悉的小路上一响起摩托车的铃声,不管我坐在学校的走廊上能不能看得真切,我都会非常肯定地告诉自己,是父亲来了。
然后早早背好书包蹦跳地跑下楼等着父亲拐进校园里。
那时候的学生宿舍门前路灯很昏暗,只要天一黑,两三米外的东西就已经基本看不清了。
所以只要父亲摩托车的车灯光一从拐弯处射进来,我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瞬间被点亮了。
11岁那年,我们搬了家,搬家之前,父亲把那台骑了好多年的山羊牌摩托车送给了住在小河下游的大伯。
我还记得,大伯来骑车走的那天,父亲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大伯去的方向看了好久。
配图:《远山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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