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苦恋(5)


(三)一个人的冥想

此刻,斜阳余光倾泻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拂过蓬松的头发,掠过死鱼眼似的眼睛,及怪物似的脚趾,纤细的手指,那是一种病态美的呈现。自从上次一别,漠然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冰红。偶尔,在矿区的车间和朋友那里碰到,也不过是相互之间一个出于礼貌的招呼。

听说她病了,他便偷偷跑去了冰红的住处。但是院子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刚好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一个老人却无声无息不知何时,早已伫立在他的面前。

“小伙子,你是来找她的吧?”老人斜睨着冰红的窗户问道。

漠然诧异的,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生病了,去医院了。”老人有些叹息的低声道。

漠然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迅速的离开了院子,朝着矿区医院的方向奔去。

漠然刚走进医院门诊大厅四处寻找,却与冰红擦肩而过,冰红从洗手间出来,径直出了大门,朝车站走去。因为身体不适,冰红请了假,检查完身体,并无大碍,准备回古桥休养几日。

漠然寻遍了医院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感到非常的失落,一直在心里琢磨,她能去哪呢?于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她住的地方寻去。

路上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独自闲逛的苏莉。

“苏莉,你怎么一个人?有看到冰红吗?听说她病了?”漠然急切的问道。

“唉!我刚把她送上车,她身体不好,回古桥了。”苏莉回答道。

“又只剩下我一人了,真无聊!唉!你……”苏莉忽然一脸沮丧的说道。

没等苏莉话说完,他就急忙向车站跑去。等漠然大汗淋漓的跑到的时,冰红坐的车早已驶出了车站,消失在一片夕阳下。

漠然感到内心一阵酸涩,疼痛。他多想看一眼冰红,多想给她一点情感的慰藉,多想告诉她,不论多久,他都会等她。

冰红回家养病的这段时光,漠然常常一个人去院子里转悠,以至于引起邻居的怀疑。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呆若木鸡的站立着,有时凝神看着窗户,有时抬头仰视着硕大柏杨,常常是默默的离去,即便是老人和他说话,他很多时候,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听不见,总之,神情恍惚,像个丢了魂的幽灵。

为了那些世俗的眼光,和一些绯闻,他忍受着孤独。

他必须为冰红着想,任性只会害了她。

面对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他并不想那么固执的,强迫她去做出某种有悖于常理的事情,虽然爱情往往是迸发着不够一切的冲动,对于冰红而言,这些冲动只会让自己的辛苦变成别人拿来要挟的口舌。他并不想让冰红刻意去迎合什么,即便是一点点委屈,也不想。

他自愿一个人来承担,他曾经和朋友开玩笑说:“如果让我在工作和冰红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冰红,而不是这份可怜的工作。”这句话,让飞逸记忆犹新,即便是在后来,几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冰红听到飞逸这句话时,依然会感动到心扉。

漠然除了忍耐,别无选择。尽管,他时常骂自己太愚蠢,竟然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拯救自己,拯救这份即将覆灭的恋情。

他安步当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下班时间),学生也已放学。

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笑声中荡漾,被孩子们装进了书包。

他到家的时候,弟弟已经坐在书桌上写作业了,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全家人准备晚餐。漠然回到房间,疲惫的睡去了。晚餐时,母亲敲门,喊他出来吃饭,他装着没听见,蒙着头,继续睡去。

夜晚,来临的时候,漠然已经悄然睡了两个钟头了。

他醒来的时候,银灰色的月儿,就挂在窗外暗褐色的天幕上,他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的时间了。

母亲和弟弟都在隔壁房间里看电视,漠然起身走到了客厅,和母亲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还没等母亲说话,就匆匆下了楼。

自从冰红开始疏远他之后,漠然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甚至都有想离开新城的想法,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冰红,独自一人去到另一个地方,他割舍不下这份对冰红的牵绊。

楼下的风有点大,他感到四肢绵软无力,脑袋胀痛,一场噩梦惊醒之后,才会这样心神不宁吧!

棕榈树和山茶树,在银色的月光下静伫着,吸吮着夜风的清凉的气息,草坪上,不时传来蛐蛐的声音,一阵阵的低吟咏唱,远处的麦田里,沟壑中,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与近处的虫吟生,形成了两种不同的声波,在夜的神秘怀抱里,富有节奏的重复着,如诗一般的韵律。

他像着了迷一般,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走去,那条曾经给他带来欢快,愉悦和幸福的路。

如今伴着夜风的吹拂,显得异常的孤独和寂寞。

来到那条熟悉的巷子,他并没有推开大门,而是看了一眼,没有进去,径直去了附近广场的夜市。

夜市上他偶遇了飞逸和几个男同学,他们正准备找一家酒馆,吃点夜宵。漠然本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的,被飞逸生拉硬拽,去了一个附近的小酒店。

几个人推杯换盏,一来二去,都是酒过三巡,醉意沉沉。

深夜,小酒馆里几个人一直在谈笑风生,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样苦等的时光,是对青春的一种消耗,尽管,他们的人生还未知,许多人都是在无尽的等待,然而,据说班里已经有人被活动到不错的单位了。这不能不让同是一起考学,实习的大家,感到一种不公,为什么?为什么?有钱有势,就可以破格升迁,就可以被分配到人人挤破脑袋想进去的单位,有的只能继续苦守呢?才华横溢的飞逸此刻不也是感到一丝悲凉吗?他多次参加矿里的书法比赛,也是获得过大奖的。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表面的文章,实际上,任何一个社会里,都充斥着这种人性的污秽,就像被奴役的思想,如何能看的更远呢?

他们只是在无休止的抱怨而已,实际上,这些抱怨毫无实际效力。

“不如大家写个联名信吧?说不定会有效果。”漠然放下酒杯,提议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大家突然静了下来,或许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我们不能再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了,难道我们消耗了四年的青春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们把老婆孩子都耽误了吗?”飞逸半开玩笑的说着。

其他的几个同学也都随声迎合着:对!对!联名信必须写。

飞逸看了看漠然,既然我们班你文采最好,这件事还是拜托漠然兄了。说完,大家不约而同举起酒杯,敬了漠然一杯。

然而,漠然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封联名信,引发了矿区分配的又一阵风波。也给漠然的人生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夜已深,大家各自散了。

一个夜行者的孤独,只有聪慧的眨着眼睛的星儿,才会投来同情的怜惜的目光。五月深夜的风,虽然善解人意,但仍然伴着丝丝的凉意。风夹杂着淡淡地花香,每一束花,都有一个故事,代表着一种对爱情的解读。

连续好几天,漠然都是这样游荡,毫无目的,不知何往?白天他就躲在房间里看书,写作。除了一些诗歌,他也会尝试写一些短篇的青春文学,文字清冽,不掺杂太多的世态炎凉,对于漠然而言,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涉世未深,奄然想不到社会的复杂面,对于那些喜欢她文字的人,想必也是喜欢他内心的那片净土吧!

这段时光,唯有a joy of writing(写作的乐趣),让他觉得没有在耗费青春,至少他留给了这个世界,这个无畏的青春以文字,这些文字就像一路上开出的花束,一样装点着他的精神世界。

也唯有文学作品,鲁迅,矛盾,沈从文,谢婉莹,老舍,郁达夫,徐志摩,萧红,这些人的进步思想,一种有着信仰的人生,才是他所憧憬的。他有一个好习惯,喜欢把读过的,觉得非常启迪的文字摘抄下来,在作品中,加以升华,变成了自己的东西,这是他阅读时,最大的裨益,他的写作水准日益提高,得益于此间的习惯养成。

夤夜的风,知晓他的愁苦,爱的psalm,写入她脆弱的灵魂,就这样夜夜难以入睡的苦思冥想,难以自拔。

他的愁苦来自于身体的缺陷,不敏锐的鼻子,几乎对于芳香是缺乏体验的,这与他八岁那年的一次事故有直接的关系。时隔多年,记不清是怎样的细节,但是漠然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至于是何种缘由,就再无详尽了。或许是与小伙伴在树上争抢果子,或者因为一场攀树比赛。总之,漠然那一次的损伤,直接影响了他后来的身体状况。

他精神的愁苦,亦是来自于冰红。他时常掩卷自叹,叹息这不如人意的现实社会,冰红的形象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若隐若现,忽远忽近。他畅想着香樟树下的那一次与冰红紧紧依偎的相伴而行。

多希望路一直延伸下去,希望能永远伴着冰红的身边。然而所有的喜欢,都被现实无情的覆灭了,一句:不要因为不必要的绯闻,最后影响分配的事。

是啊!分配是生存的必要途径,没有分配,冰红的家人会怎么看她呢?如果分配无望,冰红的结局可能就是嫁人,这就是她的人生路。

他走过一个路灯,暖黄的路灯下,飞蛾扑火似的的人生,竟然平添了些许的伤感来。

他在台灯下,展开了那本从阅览室借来的《温柔的死在本城》。这是一本诗集,其中的一篇诗歌引起了他的兴趣,在缓缓的钢琴音乐声中,他轻轻吟咏:

你的心灵

一定是一颗珍珠

一颗晶莹璀璨的珍珠

或是一轮月亮

一轮最美的月亮

……

要不

你迷人的眼睛

——这心灵的窗口

怎么会折射出

如此明亮又温柔

如此妩媚而又迷蒙

如此令人心跳而又使人销魂的光芒

                          ——《星星》

他的身影在台灯的斜射下,身影显得异常的消瘦,但是,他的精神却显得异常的高大。透过窗纱,你可以窥见一轮明月穿过云层,低低的迎合着窗的寂寞。他躺在床上,渐渐的进入了梦乡,进入了他灵魂的净土。

漠然是一个夜游症患者,他梦里的时光,常是行走的。他孤独的身影总是给夜晚带来一种不安,只要是曾经和冰红一起经历的地方,都会加剧他的病症。此时,梦境中,他看到了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孩,正在向他走来。

他眷恋似的展开双臂,去迎接时,却发现那是一棵近前的水杉树。

(四)短暂的欢愉

        不久后,矿里针对这批联大学生的分配事情,有了新的决定,因为新矿刘庄矿的即将建成,那里同时还建了一个选煤厂和发电厂,因此矿里决定把绝大对数毕业生分配到刘庄矿去,文件下发以后,紧接着学校就开始调查写联名信的事件,漠然一开始因为害怕,所以不敢承认,后来抱着大不了被除名,分配无望的决心,承认这是自己写的。

吴校长亲自接见了他,不过这件事并没有漠然想的那么坏。

“信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你小子文笔不错嘛”

“今后最好用在正道上,这种带头引发混乱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

“这封信辛亏被老刘总,看到了”

“否则你小子可知道后果”

“知道!”

“既然知道,还给你老爸添乱,他可是当年青年队的虎将,和老刘矿长一起睡过窝棚的”

“明白了”

“去吧!没事了。”吴校长似乎也没有说什么过分指责的话。

后来漠然才知道,吴校长之前和父亲也是有过交情的。显然这次漠然能够没有被处分,和父亲的声望有绝对的关系。

漠然把这件事说给飞逸听之后,飞逸亦对漠然的父亲竖大拇指。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漠然的这种敢作敢为也是大多数人所喜欢的性格,毕竟刘矿长就是这样的人。

        这让大家悬着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下来。漠然其实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这些天,大家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可以牺牲他一个而使矿里的领导重视这件事,也很值得,大不了外出打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只是因为难以割舍对于冰红的爱,所以才一天天的煎熬着。既然冰红并没有意识到漠然对她的那份情,索性就干一次轰动新城的事情,也不枉这四年的青春年华。

听到即将分配的消息,所有的人都像嗅到了蜂巢蜂蜜的醇醪一般,蜂拥而至,那么,冰红也是返回了新城,这件事,亦是漠然最先告知她的。

通知下来的第四天,大家集中在培训教室里,等着矿区的领导过来宣布一些事情。然而说了半天,仍然对大家的具体分配问题只字未提,只是说了一些矿里对毕业生分配的教条规章,以及矿区的人才留用制度。其实大家早都不耐烦了,人群中一阵阵的骚动,有的甚至扔出了可乐瓶,弄得吴校长也是尴尬的很。

        实际上,刘庄矿的人员编排早已通过其他渠道,基本满员,就是靠关系硬挤进去,也只能安排少数的空缺,微机班一共60多个毕业生,现在看来,分配之事是遥遥无期了。

      然而对于漠然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一次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尽管冰红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从前那么红润,但至少前些日子生病时,要好多了。这一天,漠然正好准备去综合楼送一篇自己刚写的新闻稿,这是校区领导为了表扬一些工作积极的优秀同学,而特意安排漠然去写的,这也是吴校长私下里安排的。

        他和冰红约好了下午见面的,说是一起去苏莉那的,却在矿区门口遇见了。两个人许久没有单独在一起聊过了,都显得有些拘谨,尽管眼前的两个人,之前是那么的熟悉,可经过上一段时间的沉淀,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只是感觉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远了,可就在漠然想要说话的时候,冰红却主动开口了。

“听说是你主动写的联名信,然后让大家签的名字?”

漠然有点诧异,冰红竟然问起了这件事,但他没有解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这样做,也太冒失了!如果矿里真的追究你煽风点火的话,估计你分配的事,一准没希望了。”冰红似乎很认真的说着,就像责备自己的弟弟一般。

        漠然依然不以为然的面带笑容,看着眼前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女孩。他故意岔开话题,词不达意的说道:“昨天下午有人请客吧?”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了。”漠然深处了三个手指头。

“这个月你们厂每人多发了300块钱奖金,上个月不错嘛?”漠然说完,呵呵的笑着。

逗得冰红也跟着笑。多日不见,冰红笑起来的样子依然那么甜美,漠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

“我看你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干嘛呀?”

“去送一篇新闻稿”漠然摇了一下手中的稿子。

“我可以看看嘛?”冰红好奇的问道。

“当然可以”漠然把稿子给到冰红。

看了几行字,冰红就没有再往下看,而是露出了欣赏的眼神,似乎再说,你还真行。

“不愧是我们班的才子,文笔很不错!不过比起你的诗歌,还差一些。”冰红说完抿着嘴笑个不停。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反正我的东西你是不稀罕的。”漠然有意无意的说道。

“谁说我不稀罕的,你写的诗,我可还收藏着呢。”

        漠然心中涌起一阵温暖的欣喜,他深情的望着冰红,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尽管,冰红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他,但爱情就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明知这个女孩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可还是忍不住要和她亲近,在爱情的世界里,谁又会在乎谁爱谁多一点呢?

“准备去哪儿”漠然问道。

“去找飞逸的妹妹灵之”冰红说完把稿子递给了漠然。

“那下午我们老地方见可以吗?”漠然看着冰红问道。

冰红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便侧身朝着东区的方向走去。

        算起来,两个人认识才四个月,而在一起同窗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冰红几乎没有和漠然说过几句话,即便是说过,漠然似乎也记不清了。这是漠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即便是漠然想在记忆里搜集一些关于冰红之前的记忆,可最终只能有一个形象,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定格,那就是一个看起来很冷漠的表情,他几乎找不到冰红微笑的画面。

        冰红唯一笑的一次,就是那次去小张庄回来的路上,虽然受伤了,可她却像个顽童一般冲着漠然笑了。那个笑容一直是漠然心中的一个印痕,一直挥之不去。

        回到家中的漠然,显得异常兴奋,因为这些日子,漠然一直在等待一个表白的机会,可是冰红却因为生病,独自一人回了古桥,走的时候,连一句话也没有,这多少让漠然感到一点失落,以至于他总是一个人暗暗伤神。换了几件上衣,最终还是选了那件格子衫,皮鞋擦了一遍又一遍,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晚宴似的。还洗了头,找了一条很久没有系的领带,认真的系上,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会意的笑了一下。

        母亲走进房间装着找寻东西,实则看看儿子搞什么鬼,一个人翻箱倒柜的折腾了一下午。

母亲:“儿子你这是要干嘛?”

漠然:“妈,晚饭别做我的了,我出去吃。”

母亲说:“别整天往外跑,不沾家。让妈担心。”

漠然:“妈!你放心,准是好事。”

漠然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是母亲熟悉的。

“又出去疯!悠着点花。”母亲叮嘱道。母亲对于漠然的爱,有时会让弟弟吃醋,弟弟常问自己是不是亲身的,亲戚有时开玩笑,说他是母亲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小时候只要有人这么说,弟弟就会大哭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是抱回来的,那种委屈,至今仍记忆犹新。

      下楼的时候,在东区门口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飞逸。“穿这么帅,看样子是要去约会吧!”漠然故意应和着飞逸:“yes!”。漠然的毫不掩饰让飞逸乐不可支,飞逸上前搂住漠然的肩膀,亲密的说:“等着你的好消息啊!别只顾一个人快活,忘了请兄弟我喝酒哦!”漠然面红耳赤的说道:“你给我嘴严实点,别总是漏风。”飞逸急忙说:“哎哎!到底请不请啊!不请我……”漠然无奈的抢先捂住飞逸的嘴说:“请,吃什么,随便你点,行了吧!”说完,急忙一个侧身,一溜烟跑了。飞逸抿着嘴咯咯的笑着,看着漠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今天的冰红穿着十分端庄秀丽,好似天边最亮的一颗星辰,她的脸颊在烛光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那微微噘动的嘴角,似乎清透着一种神秘的魔力,让漠然内心燃起了一种情不自禁的情绪。

        漠然想上前牵着冰红的手,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牵冰红的手了。内心本来有很多疑问想问冰红,却被冰红柔情似水的目光,全部消除,此刻,也许就这般默默地陪着冰红朝前走,似乎也是一种无法比喻的快乐和幸福。然而就在漠然追到冰红的步伐,与她并肩走在荒野中那一刻,冰红突然停止了脚步,同时还猛然转过了身子,然而漠然却始料未及的撞上了冰红,两个人就像触电一般的拥抱在了一起。

        天色渐晚,初夏的夜空显得格外璀璨,墨蓝的天幕上,缀满了星辰。冰红被漠然紧紧拥抱的那一刻,显得局促而不安,同时也带着些许的委屈,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漠然显得呼吸急促,但他似乎意识到冰红的勉为其难,就慢慢地松开了冰红,他似乎在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冰红,所流露出的那份深情,已经完全的淹没了冰红。

        漠然像哄孩子一样捏着冰红的鼻子,好像那一刻时间静止了,世界空旷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漠然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世界。漠然的内心却想到一个月前的那次不告而别,他很想问问冰红这一个月都在忙些什么?偶尔有没有想到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又都咽下。

        冰红似乎在漠然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她看到了漠然的忧伤,心中涌出一丝的怜惜,她用手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漠然。

“你为什么那么傻?明明知道我走了,还去追我。”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比爱情更长久的朋友呢?”

“我真的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

        漠然,看着冰红羞怯的闪着泪光的眼睛,似乎感到心底一阵阵凉意升起,这些话语里似乎渗透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压抑。这又一次让他想起那个怀着抑郁,身在异乡的于先生,他玻璃似的心,顿时碎了一地。

        旷野是寂静的,心情尤为的复杂。久别又重逢,原本可以是另一种心境,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漠然再一次拉住冰红的手,近乎哽咽的呜咽着,说不出的心痛,蔓延在灵魂深处,他多想冰红此刻能给他一丝安慰啊!

        就在这一刻,冰红似乎感受到了漠然难以抑制的悲伤,再一次抱住漠然,用震颤的身体,紧紧依偎在漠然的怀中。她带着深深地歉意,心中的苦衷无以言表,谁又能明白自己内心的苦楚呢?面对漠然炽热的爱,他只能选择逃避,因为她的命运早已有了归宿,早在两个月前父亲就托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而这一切,作为家中最年长的姐姐,她无法拒绝,因为家里的近况已经不允许她有其他别的选择,因为父亲的强逼,她勉强答应了,因为对方家里条件殷实,因此作为一个至今工作还未落实的人而言,这对于冰红可能是一个比较实际的选择。

        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和漠然互生情谊,然她万万没想到漠然会如此痴情,陷得那么深,爱的如此深刻。

        如今看着眼前的漠然痛苦的神情,自己感到手足无措,内心不禁生出一丝悔意来,或许自己不应该如此伤害漠然。她躺在漠然的怀里,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她将眼睛微微眯起,示意漠然吻她,漠然感到心是剧烈的疼痛着,但仍然抑制不住的想去吻怀中的冰红。

        夜晚的荒野中,两颗心紧紧地贴着,四周除了寂静,还有低徊的虫吟,和芦苇丛被晚风吹动的细碎声,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无声。暖昧一阵后,冰红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那是之前漠然从阅览室借出来给冰红的一本书《我要去远方》。

        漠然看到冰红衣衫淡薄,夜风总是有些凉意,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披上,两个人朝一座桥上走去。

        漠然此刻的内心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冰红是喜欢自己的,或许是因为什么苦衷,所以才刻意躲避自己。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冰红会明白自己的一片真心。他一边陪着冰红朝临时的出租屋走去,一边和冰红随意的聊一些矿里分配的事情。

        两个人在出租屋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点夜宵,送冰红去了出租屋,独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的漠然,久久难以入眠。他翻开了那本《我要去远方》,其中的几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人还是向前看的好,这是我们年轻人忘记失败和挫折的,而不至于沉湎在过去伤痛中的一种最有效的办法。”

        他心中燃气希望的火种,并且他期待冰红也可以看到更远的方向,能够看到炽热撩拨的心,多么期待冰红可以与他并肩前行,一直走下去。

(五)心之神往

“人间给我的是孤苦,白昼给我的是寂寥。”漠然白天像蛰伏的蝉,只有晚上才出来消暑。这种昼伏夜出的习惯,早在冰红第一次离开新城,就养成了。霓虹灯温婉而恍惚,倾泻着湲湲的波光,漠然和冰红牵着手,一直相视而笑,他们嫣然是一对浪漫的情侣,冰红今天的心情很好,她等了四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被调去了选煤厂的监控室工作,而据说,这次的分配名额中本来是冰红的,而之所以能分配上,完全是因为古桥那边的亲家背后托人找了关系,这一切冰红并当日不知道,只是后来才知道,是父亲的缘故。

        漠然也被分配到了井下移动变电控制中心,然而,这个消息对漠然而言并非什么好消息,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去井下工作,父亲的工作,从小就给他的内心留下阴影,一家人,尤其是母亲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和父亲生活了一辈子,他再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重蹈父亲的旧辙,他甚至讨厌一身煤炭味。然而,漠然依然替冰红开心,这样以来,他就可以和冰红来日方长了。

        冰红其实内心一直很矛盾,面对漠然的炙热的追求,她有时措不及防,有时又诚惶诚恐,或许她隐隐感到一种压力,来自于父亲的压力。她更希望保持一种至纯至净的友情,这种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的感情,国外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叫男闺蜜。

        这种感情能够愈合她那颗受伤的心灵,而漠然对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有种难以言表的感激,然而这种期许在漠然看来是多麽的荒谬可笑,漠然使劲浑身力气,想要冰红打消这种滑稽的想法,然而,这种纠葛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恋情,冰红的心门始终未真正向他打开,即便是现在他们俩手牵着手,也是冰红为了不让漠然不开心,而极不自然的配合而已。

        漠然只管沉溺在此刻的温纯里,忘乎所以,全然体会不到,冰红左右为难的心境。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新城礼堂的电影院附近。

“要不,进去看一场电影吧?据说是姜武陶虹主演的叫《美丽新世界》”,漠然激动的说。

“我有些累了,这么晚了,不去了。”冰红有些推迟的说。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吧!”漠然多少有些失落的应声道。

        冰红看到漠然执意要送她,只好与他一同往住处走去,月下是一片银色的世界,树影婆娑,摇曳着难言的离别。在一段深巷的尽头,冰红止步转过身,漠然默默的跟在后面,却像一个木桩一样愣在那里。

“你回去吧!我到了。”冰红似乎在有意提示他。

         漠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上前一步,说道。

“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心里话吗?”漠然说完,双手上前揽住冰红的臂膀。

        冰红似乎又一次被漠然的紧追不放给俘获了,她想退后,却无法挣脱,只好立在那里,漠然用期待的眼神,等着冰红的示意。

“进去坐一会吧,你也很久没来过了。”冰红淡然的说道。

         漠然松开冰红,随同一起进了出租屋,熟悉的墙壁,以及墙壁上的字画,还有窗户上用心形装饰的窗帘,以及那张只够一人卧榻的床铺和被褥。冰红看上去有些困倦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漠然此刻的纠结与凝重。

        他并不知道,冰红是带着满心的委屈和难过,从古桥来到这的。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爱情,可是她没得选择,因为她的命运本该如此,谁又能改变的了呢?既然不能相爱,那么又何必相互残忍的伤害呢?她望着眼前这个执着的男人,心中不免徒添了悲凉。

        透过微弱的灯光,冰红早已破碎的心,又一次被撕裂的疼痛,眼睛里噙着泪珠,一声不吭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树影绰绰。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冰红忍着痛苦沙哑的说道。

“你应该开心,终于分配了,这样你的愿望达成了,又何必徒添烦恼呢?”漠然似乎察觉到冰红的脸色有些苍白,劝慰道。

“没事的,你不用管我,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过一会就应该没事了。”冰红解释道。

        冰红拿出一张纸,一支笔,那只黑色的帕克钢笔,在靠窗的桌案上胡乱的涂鸦着,这种方式是她上学以来,养生的释放情绪的一种特有的方式,沉默常使他感到心烦意乱,尤其是今晚,她突然感到焦躁不安起来,身后的漠然似乎要说什么?但一直静默的不发一言,房间里死寂一般的沉静。

        微弱的灯光下,她那般“哀矜”,两颊特有的斑点,使她看起来白净中带着一点暗沉的面容,她的明眸深似一湾春水,里面莹然可见清澈藻丽的河床一般的眼白,那仿佛要扼杀一切神韵的眼眸,透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深邃。

        漠然的脑海中,时常泛着涟洏,冰红在古桥的西河边凝神远眺的样子,仿若仙子一般自由的奔走的样子,如诗如画的西河常是他笔下的诗歌,折柳的冰红亦是他歌声里的倩影,这般曼妙的景象,常使漠然情不自禁的坠入西河的柔波里。

        谁能猜透冰红内心,隐藏着多少痛苦迷离,生母在她九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改嫁他乡,父亲的强硬态度,以及社会的不公,常使她异常的缄默,只会默默的隐忍,她即便有少女的温婉纯情,也被世俗的喧嚣给淹没,那温柔的声音,对这个世界是悭吝的,而对于那些渴望倾听到她内心的人,更是一种极其难得的珍贵。

        冰红的固执,远远超越了这个纷繁的夏夜,所能承载的寂静。透过一个镜子,他发现了一个女孩的倔强和坚硬的意志,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一下子将漠然推向了深渊……

        桌案上的涂鸦,似乎昭示了冰红内心的狂躁不安。灯影下的形容,显得形单影只,孤傲无比。

        窗外的月夜,十分的撩拨心智,几颗流星瞬间在天际上滑落,坠陨。漠然起初的幻想只能如这流星般陨损,款款的深情,也只能在寂静中覆没,这么美好的夜晚也只能辜负,所有的缠绵只能在眼睛里迂回,一切美好只能随着虫吟销声匿迹。

“为何在你明净的眼眸,隐匿着深沉的忧郁,偶尔投几点思绪,漾起一波涟漪,不是星星雨,是你的泪,浸湿我,澄清你。”

                                          ——《忧郁》

        微嗔的呢喃之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涓涓的流动。他看了看表,已经11点了钟了。既然冰红的心情如此沉重,有怎好强人所难呢?他只好上前一步,把白天写的一封信放在桌案上,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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