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跑变夜骑，路过东堤，再现当年的情景。河边护栏上坐着一个女孩，独自抽泣。
车速挺快，一闪而过，我感觉不对劲，刹车回头。
我不否认脑中有闪过什么英雄救美啊趁虚而入啊等等念头，但很快就被当年事件过后那一整晚的惴惴不安和良心煎熬所笼罩了。

这时已是深夜11点半。行人稀少，偶尔有经过的，要么打量几眼，要么在旁观察一会，然后带着一脸莫名和事不关己的神态离去。
思索片刻，我做了决定。推车上前，停好，从包里翻找纸巾，然而只搜出最后一张，而且是湿巾。
女孩还在抽泣，不停用手抹泪，捂嘴止咳。我碰了碰她的手。她回头看了眼，然后又转头面向河面继续刚才的行为，似乎已经成为惯性。
我轻声说，“没事，纸巾而已。”

她还是没理我，也没有要接的意思。我把湿巾放在旁边的护栏上，退后离开了。
我在不远处的草地扔下车，一屁股坐下去。这个距离不影响她继续独处，又能兼顾旁边有不法之徒靠近她行不轨，或者女主自己的过激行为。

坐在草地上，我给美玲发了条微信问睡没，想问她意见我现在该怎样做。几分钟过去，没得到回复。
我决定把事儿处理得更周全妥善点儿。我骑着车，飞奔到几百米外正准备打烊的士多店，买了两支水，两包纸巾。
同样的速度回到​现场。噢，幸好，她还在。心里感叹。

还是在草地扔下车，自己开起其中一支水喝了口。
另一个方向，有个男生靠近她，但没有搭话。我感觉可能当不成救美的英雄了，男主另人其人且上线了？刚这么想，这人慢悠悠朝我走来了。我这时正忙着把扔下的车上锁，他边走边打量我。我却也没空搭理他，心想反正又是另一个冷漠的路人而已。车锁好了，水喝了半支，这路人已经走远。

我突然想起给波哥也发条微信，毕竟当年的事件是咱俩同时经历。也是个打招呼的问候而已，不想直入话题。
等了几分钟也没得到回复，看来我得凭自己的直觉处理了。

我提着水和纸巾，边喝边走到女孩身旁。想着耍下帅，就开口道：“你知道吗，流汗会流失电解质，这时候你需要喝点运动饮料补充回去…还有，这是纸巾，干的，我刚才只有湿巾，真冒失。”

还是没搭理我。我把水和纸巾放在刚才的湿巾边上，转身把塑料袋扔到路边垃圾桶，继续坐在我的草皮专座。
我观察了好一会。她除了持续抽泣之外，没有任何行为。连纸巾都不碰一下。

我决定再进一步。我走到她身旁喝着自己的水说，“渴死了，我刚骑了10多公里的车。对了，我刚才说错了，是流泪会流失，我才是流汗，哈哈。”
没反应。

我说，“人的身体里总有些东西需要排出来，比如毒素，比如愤怒，比如压抑的情绪等等。我习惯用运动，出一身汗的方式，而你的方式就是，嘛，像这样咯。嗯……不至于吧，纸巾还是可以用一下的，给～”
不接，不理。

我把那个事件讲了一遍，权当自言自语。我说，“我怕的是因为一个‘没留意’、‘与我无关’，让自己受不知多久的良心煎熬，我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

我讲了我的骑行，我现在的状态，像是进行一次自我检视，回顾一段时间以来的生活。
我拿出招牌鬼故事，小女孩坐电梯那个。还有招牌冷笑话，企鹅和北极熊拔毛的那个。甚至祭出招牌低俗笑话，花木兰从军那个。
仅有的三板斧使完，似乎没有任何效果。我自嘲了几句这辈子就指望这几个招牌活着了，竟然在你这儿被打脸了。

我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这河上前几天好像搞了龙舟比赛啊，可是现在水都放得差不多了。我对韶关的了解啊，以前很生疏，最近辞职几个月反而增进了不少。韶关真小，骑车半天就逛一圈市区了。这儿还是挺适合居住的，终于不用被一线城市的房价物价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又观察了下。停止了抽泣，情绪有点平复了。

我把小包纸巾揭开，抽出两张，碰碰她的手，放到手里。这次接了。
女孩开始擦干泪痕，擤鼻涕。

我继续说我的事情。说了我的旅行，我对那些途经的城市的印象和收获，虽然主要是培养了吃货属性。
她朝我这边回了几次头，但并不是看我，目光穿过了我望向远处，好像这个方向有什么吸引她的。

讲到重庆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不回家吗？”
我松了一大口气。说道，“我家虽然远，但我有车，我自己住，回去很方便的。呃……这个问题我其实更想问你呢。”

又持续了一会。坐在护栏上的女孩，把脚从河面这侧，挪到了人行道这侧。
我问，“你想下来吗？”

她没回答。只是尝试支撑着有点麻痹了的身体晃悠着要跃下来。
我上前想扶着腋下帮她下来，发现不太顺手，转而用公主抱。
女孩双脚落地，径直往前走，似乎也没有介意我的触碰。

我拿起没用完的纸巾和水，跟了上去。经过我的草地，我说，“我的小破车。”
然后停下来开锁，骑着车再次跟上女孩的脚步。
我慢慢骑着，又生怕车链子反复摩擦的声音让女孩心烦，骑不远就下车推行。

途中经过一些行人和情侣面前，我想，在他们眼中我肯定是个惹了女友生气的蠢直男吧。
边走边说那些有的没的。女孩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你很喜欢讲故事吗？”

我打趣道，“ 倒不是，主要你不说话，我只能讲自己的事儿啦，你要是想讲你的故事，我也愿意听。你讨厌听我说这些吗？”

本也没在等她回答，不抱希望会得到回答。只想继续我的讲述。
她回答了。
“我喜欢听故事。”

我轻“噢”了一声，继续讲重庆、武汉，和下次旅行的计划。
女孩的第三句话是，
“我好像走过头了，回家的路……”

我微笑没作声，虽然想说，你终于知道要回家了，但忍住了。
转过一个路口，往回走了点儿。过马路的时候女孩问我，
“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多烦恼事儿？”

我说，
“嗯，谁都有烦心事儿，而且永远不会停，不会给咱们清净。你看过那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吗？玛蒂尔达问里昂，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童年如此？里昂回答她回，总是如此。你知道里昂为什么不告诉她说长大了就会好呢？因为长大需要真相，她早晚会长大。”

说了这些她也无甚反应，只是沉默着前行。
我放慢速度，走到她的右边，用我的身体挡着来车的一侧。
我说到今年想做的几个改变，我辞职了，我转行了，我想学个乐器，我选了口琴。
她说，“我会口琴。”

我说是吗，女孩子会这个挺正常吧，还有竖笛什么的。
她自顾自说，“挺难的，气息不好控制。”

我说对啊，所以我骑车，锻炼肺活量，哈哈。
她说，“骑车还有这个作用吗？”

我继续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说，“我睡得很少。”
我说，“我也失眠，由于工作的关系，作息很乱。我自己用喝酒来对抗失眠。”

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巷口。她说，
“我到家了。”

我拍了下她肩膀。她转身面对我。
我说，“你留一下我电话，或者加微信吧，一会给我报平安，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聊……”

她说，“你给我讲故事吗？”
我说，“只要你想听，没问题。”

道了晚安，女孩走进巷子。我掉转车头准备离去。
才骑开十来米，一个男孩拦下我。

“停一下！刚才是你陪着我女朋友吗？”
我摆出人蓄无害的微笑脸，客气地描述了刚才的情形。并且把那件往事作为我此举的动机告诉了男孩。

他说，“我知道，我刚才就在旁边，我都看到了，谢谢你。你没有恶意，你陪着她说话，她情绪确实好转了。”
听着这话，我想起刚才经过我身边又离开的疑似男主，想把这两人对上号。由于没有留意样貌，无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