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新年初一,旧年跨过,新年开启。小时候觉得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很缓慢,就是重阳节过去,也要很久很久,才能盼来小孩们欢天喜地的春节。
而现在历尽岁月沧桑,心痕忧伤,恍惚一年又一年,时光的脚步加快了许多。这种感觉也只有人慢慢变老以后才会产生,宛如你长大后,突然有一天发现很熟悉的灶变得很矮小一样。
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回老家中川村过年了,这不只是祖屋已坍塌大半,更是祖屋已经空无一人,或者搬迁了,或者老去。所以,现在集镇套房里过年,再也体验不到十几家一百多号人在土楼里过年的热闹氛围。
记得那时过年,半夜时分,随着一声刺耳的猪吼尖叫,我们被惊醒,在嘈杂的人声中,知道楼中哪家过年杀年猪了。此时,儿童的心里漾起淡淡的悸动与喜悦:明天每家都会分到一小碗喷香而下饭的猪血灌肠醃菜。那个年代,这似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楼俗。当然,孩子们闻着各家厨房飘出的阵阵清香,坐在厅堂长长的凳子上嬉戏言笑,或者在厅堂里跳格子,都是年老时的美好回忆。凡是大土楼中长大的孩子,离开土楼后,都会留下一种特别的忧伤与温馨。成长中的故事也有许多特殊的标记。
许多过年的习俗是类似的,比如一整天蒸砻床粄或发粄、除夕夜分压岁钱,新年初一半夜起床穿新衣捡鞭炮,或者围着婶子们,在厅桌上用细绳开砻床粄,尝粄品评,一派喧闹温馨等等。
记得捡鞭炮前,母亲叮嘱说:人家开门放鞭炮,要忌口,不能说“莫、莫(没、没),要说很精、很精(没哑炮)。有一次,捡了一个“哑炮”,突然哑炮在手掌中炸响,手指被炸得又痛又麻,咬牙忍痛却不敢说,恨不得将手指砍了。
有一年,大年二十九了,父亲也未提给孩子做新衣服的事。我们心里焦急失望,眼神浮起忧戚的雾。第二天上午,父亲才让我们到裁缝师店里量衣服尺寸,慌里慌张忙活,才赶上趟。而父母是穿旧衣服的。
老家过年,最有趣的是“洗年汤”。各家各户倾巢而出,赶往汤池洗温泉。传说,除夕那天不洗汤,一觉醒来会变成一头牛。偏远小村的人,更是坐着拖拉机,一队队地来到下洋露天汤池洗澡,成为家乡年俗的一大景观。有的老人,为了抢到干净的温泉水,甚至天蒙蒙亮就起床了。
公共汤池都建在金丰溪畔,露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在热气氤氲中,躺在温泉池中,一个个神经都是松驰的,舒缓的。洗完,坐在五婆亭中,吹着清爽的溪风,望着葱郁的田野,心旷神怡,超脱尘外,抛却烦恼。
不知何时,汤池北面被圈地开发,矗起几座高楼。汤池屋顶与三面被装上铁皮,倾泻而下的阳光遮断了,撒欢飘荡的空气凝滞了,闲适畅快的感觉消失了。洗汤,从享受生活变成了一种郁闷。从此,我不再去汤池。
有时,钱财多了,眼光没了,品位丢了,年味变了,生活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