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同单元的三楼的住户接来两位老人,改装了小车库让他们住。那车库极小,约六平米。老人老矣,很少看到他们离开车库的距离超过三米。据我观察,他们只有两个状态:偶尔走,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车库门前绕圈走,有点像小时候玩的“牵带鱼”;经常坐,并排,紧挨,眼睛看向同一处。
最近天热,日暮时分,他们经常坐在文体中心对面的房子的屋檐下。晒了一天的水泥地面不是热,而是烫,于是先浇一圈水,然后坐在水中间。这个时间,在空调房里闷了一个白天的人纷纷出笼;这个地点,还算明亮、干净,飞经此处的就很多。他们看人,人看他们。有的人,还拍他们的照片。他们刚来时,我上班下班,他们都坐在由小车库改装的家门口,每次我都努力跟他们打招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当作没看到了。
人的心理很微妙:看到就是看到了,却偏偏要当作没看到。怎么就没看到了呢?如果看到他们在那里,我就难免不舒服。人都不喜欢不舒服,若有过不良情绪的体验,不是选择忘记,就是选择回避。看到还是没看到?我选择“没看到”。既然“没看到”,当然就不用打招呼了。
一天早上去上班,刚好见他上楼来,上他孩子住的地方来。敲门门没开,拿出手机打电话。由于不想看到他们,看到他时,我自然而然就往楼上退,所以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我也听到了。他看到了我,脸上堆起笑,主动和我打招呼。既然看到我了,我就不能继续停在那里不动。走近时,他一手手机,一手肉。那肉虽切得很小块,却是满满的一碗。老人的牙齿也许不好,所以才把肉切得那么小。可能又觉得自己喜欢这样的,他的孩子也会喜欢。时间还早,这肉应该刚烧成,如果是在冬天,估计能看到正在蒸腾的热气。
“你们自己烧菜啊?”
“啊!”
他很愉快地回答。愉快的边上,还跟着骄傲。
我走过身,心里关心着那门开的声音。直到一楼时,还没有听到。那时,他肯定还站在门前。那等待,对他来说,是满满的幸福,满得就像那碗正端在他手里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