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都是六便士，而我只看到了月亮。”
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放在书架里很久了，最近才拿起来读。短短的一个故事，看了一天，脑海中萦绕了三天。
这本书是以画家高更为原型的，主人公斯特里克兰，是个纯粹坚定的自我主义者，故事的开始，他的出场着实让人鄙夷甚至恶心。这个“有着丑陋的充满肉欲面容”的证券交易所的证券经纪，他自私，野蛮，粗鲁。没有任何征兆地放弃了伦敦优越的小资生活，没有责任感地抛妻弃子，只身来到巴黎，为了追求他的画家梦想，也是为了逃离现实的生活。
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用世俗的眼光来看，他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选择，必定是有隐情的，比如出轨？再比如债务？甚至是卷入了刑事案件？然而，都不是。他就是纯粹的厌倦，旁人眼中优越平静的生活，美丽优雅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这令人羡慕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禁锢。表面上他享受着优越的社会地位和丰富的物质，可是他却更多感受到光鲜背后的虚伪和压抑，他身心疲惫，他格格不入，他感到窒息。但是，他一直忍着，甚至连朝夕相处的太太也没有察觉。直到忍无可忍的一天，他消失了，彻底和他的生活做了个了断。
他孤身一人来到巴黎，住着破旧的旅馆，衣衫褴褛，勉强维持着生活，他学习，他作画，穷困潦倒，却可以肆意张扬个性，他作画但不卖，他甚至对欣赏他，想帮助他的人冷言冷语，恶言相向。善良的施特略夫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收留他，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的时间，金钱和安逸的生活。而他，却不单占用了的画室，甚至导致施特略夫的妻子因为他自杀殉情。这样的悲剧，让人对斯特里克兰德再次心生厌恶。
是的，他没有人性，可是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接近人性的原始本真，不带任何的社会性，毫不掩饰，不计后果。
都说月亮代表理想，我却觉得那是一种黑夜里的的神秘力量，诱惑他追寻原始的本我，“追求理想便是厄运的开始”，哪怕众叛亲离，万劫不复，也让他义无反顾。于是，他逃离了现实，释放自己的灵魂，燃烧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同时，这也是一种不竭的驱动力和激情，让一个没有受过任何绘画训练的人，用原始的冲动和欲望，在画布上释放和表达自己的灵魂。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画，才会有一种非凡的内在，吸引那些有共鸣的人。“诡异而充满幻想，就是世界混沌初开的翻版，伊甸园，亚当和夏娃---我怎么会知道呢---那是对人体之美，男人和女人的赞歌，对大自然的敬仰，大自然那么崇高，冷峻，可爱，残忍，它给了你一种空间无限和时间永恒的可怕感觉”
因为对他来说，地上都是六便士，而他心中有个月亮。
如果说斯特里克兰是追逐月亮的人。那么他的太太和儿子，却是追逐“六便士”的现实主义者，更为我们普通人所接受，因为，那是我们大多数人的样子：我们装点着自己的外衣，维持着光鲜美丽的形象，我们努力建立并谨慎维护着所有的社会关系，文明高尚，可是，却往往丢失了自己。当斯特里克兰失踪的时候，斯特里克兰夫人一心认为他是为情私奔，只要他回心转意，她愿意接纳他，原谅他，重新开始生活，毕竟，面子还是很重要的。然而，当她得知斯克里克兰得抛家弃子仅仅是为了追求理想得时候，她愤怒了，她诅咒她，仇恨他，转而便开始冷静地开始规划安排今后的生活，很快，她们便继续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了。比起斯特里克兰，她可能虚伪，现实，装腔作势，但是不得不说，她更加“聪明”，懂得变通，更加贴近现实。
对她来说，月亮遥不可及，六便士却必不可少。
至于斯特罗伊夫夫妇，最让人觉得唏嘘。丈夫善良单纯无私，同为画家，他的才华平平，但他有一双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更有一颗善良的心。他如此欣赏斯特里克兰，倾其所有帮助他，可万万没想到，却当了一回《农夫与蛇》中的农夫，为他搭上了一切，甚至妻子的生命。他的妻子，飞蛾扑火一般地追寻爱情，对斯特里克兰的感情从厌恶转为爱慕，纠结彷徨之下为爱献身，奉献了自己。当发现这份爱并得不到回报，悲愤失望之下选择了殉情。一个原本幸福平静的家庭就此毁灭。
对他们来说，月亮是得不到的爱情，是行善积德的美好愿望，而最终，他们失去了一切。
小说的结尾，斯特里克兰辗转来到一个岛上，“神秘地感到这里就是他的归宿，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故乡”，他安顿下来，他的心终于不再躁动，他又结婚了，在河里洗澡，在木屋里画画，也许生活并不富足，但他的灵魂安然了，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最后，他死了，他的妻子遵从他的遗嘱烧毁了他所有的画。再一次，他给世界留下了遗憾，但实现了个人的圆满。
他是捧心中的月亮而去的，他死而重生，再从生到永生，完成了自我的实现。
说实话，一开始读的时候，我是带着强烈的评判心的，同情，厌恶，惋惜，憎恨... 然而，越是深入，越是回味，人物便从清晰到迷惑，再从迷惑到立体，慢慢的，我似乎读懂了他们。
大多数所成为的，是他们不得不成为的那种人。地上都是六便士，而月亮是我们心里的一束光。哪里有什么对错呢，只有自我的选择。
2020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