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318:金沙江大桥上的脚印

07月24日,进入藏地的第一天。目的地,芒康县。

07月11日,曾经冒着大雨从重庆市进入四川东部的大竹县,两周时间过去了,我们离开四川西部最后一个县城----巴塘,开始进入西藏的边界。

心里想着,这么长时间以来骑着单车从东至西横穿整个四川边境。川东竹海、天府之国的富庶、成都的繁华、川西的险峻高山、青山草地等各种变化的景观从自己脑中一一闪过,以前想拼命走出这个省份,如今川藏边界近在咫尺,自己却没那么渴望离开。

毕竟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留在了这里,不仅仅是沿路的风景,还有路上相遇而又擦肩而过的人。但这一切的不舍与纠结在默默告别的演出中优雅谢幕。

清晨离开巴塘,新一天的行程又开始了。进入藏地之前,自己的内心有些忐忑,这是一个在别人眼中的神奇净土,也是演绎诸多神秘故事的地方。

青绿色的巴曲从城中流过,沿着巴曲岸边的一条弯曲的公路,就这样离开了四川的最后一座县城。跟随巴曲的走向,318国道在一旁的河岸上蜿蜒起伏。这里是川藏的边界地带,眼前的高山失去了绿色的植被,像是被烈火灼烧之后所呈现的色彩,零星生命的点缀散发出活泼的气息。

在一个拐弯处忽然惊现一片天地,一条混浊的大河从前面的高山峡谷中奔流而出,巴曲在大河的出山口汇入,起初两条河流的界限还是泾渭分明,后面的巴曲也渐渐被同流合污。


大河便是金沙江,金沙江是长江上游的称谓。它是四川和西藏的一条重要地理边界线。上游的金沙江由于汇入支流有限,水量和气势不能与下游的长江相比。只见金沙江绕过前面一个凸出的山坡,呈现一个浅的“U”形,江水对面的西藏村庄清晰可见。

我们沿着金沙江峡谷行进,在高峻的峡谷之上被迫挖出一条延伸之路。行至这里时,路遇一对骑行的父子。父亲年纪三十仿佛,儿子七八岁的样子,儿子在前面骑着他的小单车爬坡,父亲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速度缓慢,但一直在坚持前行,毫不松懈。儿子的单车之上挂着一个便携音箱,从里面发出读英文单词的声响,他一边骑车一边跟着读,这也算是川藏线上的“小学霸”了。凑近问过他的年纪,稚嫩的口声依然让人充满敬佩,父子两人从成都出发到这里用了近二十天的时间,是我们行程时间的两倍,想必我们每天的行程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父亲骑了一会儿,从后面追赶上来,他手拿DV为自己的儿子录像。他细心地记录着儿子在川藏线每一刻的成长。带着年幼的儿子走川藏线曾经在媒体中备受非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父亲的举动需要很大的勇气。在这位儿子的童年里,他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份这样的经历,势必对他以后的生活和成长产生不一样的意义。

九十年代的川藏线是一条夺命之旅,沿线聚落稀疏,后勤补给缺乏,汉藏间的隔阂依然很多,那时候走川藏线的人都是英雄,但有很多人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如今,随着路况的不断改善,沿线的补给正成为川藏线上的链条产业,川藏线成了一条旅游线路。骑行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强。骑行两千多公里的川藏线被很多人看做成人的奠基礼,有如台湾人把环岛当做一个小孩子长大的标志。

走川藏线成为一种时尚和潮流,每一个热爱单车和骑行的人都有一个去拉萨的梦想。很多学生走川藏线,把它当做一次青春的远行,意志的磨砺,责任的承担和超脱的尘世体验;而进入社会的人,当他们不满于现实生活的朝九晚五,忙忙碌碌时,他们也会选择走一次川藏线,想从中得到解脱,重新寻回自己的人生方向和价值意义。

走川藏线的动机因人而异,想必收获也大有不同,很多人从拉萨回来之后会说,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得到很大的转变,自己的人生彻底转轨。也有人怀着失望的心态说道,走川藏线未达到自己的预期,对自己而言是一次错误的远行和毫无意义的做作。但更多的人经历了这二十多天的骑行生活之后,他们很难去用语言描述远行中的得与失,这段经历更像是一颗种子,在你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当你处于之后的每一个人生阶段时,你会去不断的咀嚼、回味与重温它对于自己现世生活的意义。

有些经历,像是书籍。一些晦涩难懂的书会随着你阅历的增加而不断有更深的认识,晦涩在之后的年岁中不断褪去,而书中的真谛会被你慢慢领悟;我们的一些经历也许是年少的轻狂和青春的张扬,那时的我们不懂太多的道理,只是拥有更多的无所顾忌,但当这些经历在你的生命中沉积,随着你对世界看法的逐渐成熟,你会对自己年少时的冲动做出合理的解释,得与失便不言自明。


四川和西藏的边界位于金沙江大桥的中点,从桥外伸出一块蓝色的牌子,正面写着西藏,背面写着四川。沿着金沙江岸边的道路,在竹巴龙径直上了通往西藏的金沙江大桥。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势必都会选择和眼前的蓝色牌子合影。

我们到西藏了,这是318国道穿过的最后一个省份。

简单的钢筋混凝土桥梁上,来往着通往四川亦或是西藏的大小车辆,桥面上已经被来往的游客画满了涂鸦。除了形形色色的笔迹外,最引人瞩目的便是绘在水泥地上的那一双双脚印。他们用马克笔绘出脚的形状,里面写上名字,还有入藏的日期。其中的一双脚印里写着“唐燕”“樊健洪”“2014.07.22”。想必这一双双脚印是川藏线上的徒步者留下的,他们大多男女结伴,很多情侣一起上路。

在川藏线上曾经看到很多背着高大的徒步旅行包,带着遮阳帽,手中不时地拿着一根木棍支撑着地面,一步一步地走在川藏线上的人。他们其中很多是情侣,两个人都有着去拉萨的梦想,在准备好行装之后便上路了,一路上或者太阳炙烤或者大雨淋漓,或者寒风呼啸或者雪上加霜,他们风雨同行,相互扶持地走在路上。

川藏线上真正的徒步者是令人敬佩的。能够做出这样决定的人也是需要勇气的,一对情侣在路上一同克服艰难险阻,为了同一个目标,他们互相鼓励着,坚持着,他们取长补短,其利断金,一路风雨兼程到达梦想的高塔。

川藏线对于情侣来说也是一次大的考验,曾经的两颗心可能还不是那么的靠近,两千公里的平凡之路上,彼此的信任多了起来,在路上遇到的困难被一个个克服,爬山涉水,走出荆棘,他们的感情会更加的坚韧起来。两个人在以后婚姻的日子里便像是又一次远行,他们需要战胜一切挫折,在风雨中坚守自己的家庭,坚守自己的家庭梦想。

看到金沙江大桥上的那一双双承载梦想和希望的脚印时,心里被震撼了一下,这便是柔软的川藏情结吧。这一双双脚印不正是他们风雨同舟的最好见证吗?

桥上短暂的停留,我们进入西藏的大山之中。沿着上山的路骑行,一旁的河流越发的湍急,另一旁的山崖越发的陡峭。浑浊的河水和高山峡谷呈现同样的颜色,天空中依然蓝天白云。这便是刚进入西藏的印象。

中午到达温泉山庄,和骑行攻略中的描述多有不符。狭小的温泉房间,高昂的住宿价格,原定计划在这里住宿的我们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中午时分,天空中阴云密布,一侧的河水突然上涨。从山上传来消息说,山上开始下起了大雨。这里是滑坡泥石流的多发地带,雨中行驶还是会有诸多危险。几个人商量搭车前往目的地,后面又被否决,坚持继续上路。

下午时分,山上的大雨急停,一路上时而能够看到公路塌陷和滑坡泥石流的印记。在山上的一段公路彻底被泥石流阻断,不得已绕路通行。

半山腰路遇一位骑行长者。从外貌看不出年龄,但能看出是一位有骑行经验的人。后面得知他已退休三年,三年来骑着单车走遍了中国,这是他第二次走川藏线,不过他是从甘肃出发,走部分川藏线到达芒康,走滇藏线去昆明。

他是一位石家庄钢铁厂的退休工人,退休后闲来没事,在朋友的怂恿下和朋友各买一辆单车。三年来,他的朋友买了之后一直放在家中,而他却已经走了几万公里。他走过各种各样进入拉萨的路线,川藏、滇藏、青藏、新藏全部都有他的脚印,他和我讲着川藏线是他的第一次远行,新藏线是他最困难的一次骑行,会经过高海拔的死人谷,也看到过新疆最美丽的湖泊。


骑行让他拥有一颗年轻的心,在锻炼自己身体的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一种非常有趣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在探索着骑行的意义所在,从每个当事人口中都会听到不同的版本和故事,唯一不变的是骑行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后面他说这次昆明的骑行之旅结束之后,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想去,他想骑着单车去东南亚、西亚、欧洲,他所看到的世界会越来越大,但他永远保持在路上的姿态,永远保持一颗年轻的心。

那天爬过宗拉山,海拔4150米。下山之后便是芒康县,晚上住在芒康。

每每在川藏线上看到那一个个奋力爬山的身影,心中总是自豪身为其中的一员。每个人拼命地朝着前面的山顶一点一点挪动,看着就在不远处的胜利,那是我们对坚持的最好报答。这是一次路上的修行,大家一同上路,走过高山、穿过峡谷、跨过江河,梦想始终与我们同在!

07月24日晚,芒康县城。雨后的县城显示出从未有过的阴冷。晚上在房中,盖着两条厚厚的被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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