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候的记忆,除了在村野间玩耍的快乐,另一个深刻的记忆,就是穷了。
我们家买猪肉,通常都是买“白板”。在南方,“白板”就是纯肥肉,一丝瘦的都没有。做肥肉倒也简单,就两种做法,一种是用豆豉焖,下点蒜,然后用豆豉焖熟,也挺香的。另一种,就是用春砂仁蒸肥肉,这种做法把肥肉蒸得明晃晃的,吃不了几块就腻了。如果在吃肥肉的时候,幸运地夹到一点瘦肉丝,那就像被幸运之神亲吻过一样,幸福得要死。邻居家更穷,经常是一个月才吃得上一顿肥肉,有个小女孩,见到我们家吃肥肉,叹了口气说:“哎,什么时候我们家有一顿肥肉可以吃饱就好了。”这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爷爷偶会从卖死猪肉的人那里买点死猪肉回来煮,但是次数也不多。毕竟,猪不是经常得瘟疫的。
零花钱?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终有些东西很想要,那可怎么办?
那只有自己想办法去赚钱了,我想过很多种赚钱的办法。上学路上捡破烂,捡塑料,捡废铁;上山割柴卖给砖厂;到村子附近割野草卖给养鱼人;到田里捡田螺卖给小贩;用笼子装黄鳝塘虱到镇子上卖。
(2)
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眼观六路,看哪个地方有破铜烂铁。容易被发现的容易捡的早就被别人捡光了,但是还有一些比较难发现,很难取出来的,一般人不愿意费那个力,自己有比别人更强的渴望,就需要自己动手去把它挖出来卖了。有时候,一个泥堆下面压着一块塑料,我就会把整个小土堆掀翻,为的只是下面那一块塑料。当这些材料积累到一定量,听到收破烂的人喊收破烂时,就会把这些“财富”打包好,兴冲冲地找他卖去,那心情就像是农民伯伯到了收获季节一个样。
(3)
每过一段时间,田野里的田螺又会长大一批,放学路上,带上一个塑料袋,从田头田尾的小泥路上,探下身子,去捡水里比较大个的田螺,有时候也会走入禾苗里面捡。正宗的田螺,只能是在田间生长的,才值一块钱一斤,而在池塘里生的那种,个头较瘦长又很坚硬的,在我们那叫黄螺,是不值什么钱的,大概是2毛钱一斤吧。也就是说五斤黄螺才抵得上一斤田螺。到了周末,就把这几天捡 到的田螺,用一个水桶装好,然后绑在自行车架后面,拉到镇上小贩收田螺的摊位那去出货。我的第一双乒乓球拍,就是卖了十斤田螺后买的,高兴了好久。
(4)
用笼子装黄鳝是个技术活。首先要知道哪些地方黄鳝比较多,把蚯蚓用一个破布条包住,放进笼子里。晚上放下笼子,第二天一大早过来起笼子,运气好的时候,可能 一个笼子能有三四条黄鳝,黄鳝、斑鱼和土塘虱是比较值钱的鱼类,抓到了通常都不舍得吃,而是卖给小贩,小贩去卖给饭店,饭店卖给客人,都有钱赚。刚开始的时候,装黄鳝的笼子是自己用竹织的,那可是个高技术活,我试了好久才织成功一个。因为里面有个机关,黄鳝进得来出不去,自己编那个倒刺的时候技术不过关,那个口子太大,黄鳝进出自如。
后来,街上有笼子卖,十块钱一个,这得装一斤黄鳝才能回本呢。最后还是没有买,村里面有几个大哥哥,他们就舍得投入,买了几十只笼子,每天都能收获半桶黄鳝,只能每天眼红他们的收益。
(5)
暮春时节,养塘人要收野草来喂鱼了,野草的价钱是2分一斤,一百斤2块钱,尽管价格是这么低,依然是全村人出动,到处都是人,妈妈们拿着镰刀把野草野花野藤割下,小孩们提着筲箕跟在后面装,装满了就挑去卖。没多久,村子附近的野草们被割 了个精光,于是战线往外推移,割大渠两旁的,再割山岭上的。一上午,养鱼人就收好了,不再收。 一个小孩子一次可以赚上一两块。
(6)
冬天,村子的砖瓦厂开始烧砖,也来收柴,但只收那些烧后灰少、燃烧值高的柴。于是,村里人又开始出动,近处的自家岭上的柴是自用 的,卖不得,而有些很远的地方上的岭,那里的柴草是无主之物,所有人都可以去砍。于是,就拉着手推车,去十几公里远的地方砍柴卖。这次,要全家人出动,因为装满了一手推车的柴,有几百斤,爸爸是一定要去的,不然没法弄回来。记忆中,只去过一次,后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再也没去过了。
(7)
有一年,我自己把邻居家丢弃不要的蚕捡了些回来,每天摘桑叶喂它们,两个月后,我养的蚕结茧了。让人意外的是,我的蚕茧居然是最高等级。后来才了解到,那是因为我的蚕少,照顾得周到,不像邻居家,养那么多,当然就没有我的品质好了。小贩狠狠地赞了我一下,我高兴了好久。那批蚕茧,我卖了十二元,然后买了我垂涎好久的玩具枪。
通过自己的双手赚钱,真是美好的事情。这让我很早就明白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多劳多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