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一个人变坏有时候很简单。一个人、一件事,或者一句话、一个物件,都可能改变他的思想,让他的人格发生质的变化。但是,当他的坏被人们发现的时候,或许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因为从想法到实现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贾雨村也不例外。
曾经,他是个好人,是一个有志青年。书中说:
贾雨村原系湖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文作字为生。
因为家族没落,人只影单,贾雨村提前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他单纯的以为,想要改变生活,光宗耀祖,只有进京赶考一条路。他相信凭自己的满腹经纶,一定可以求取功名,出人头地。所以,那时候的他,还很善良,但有些幼稚,满脑子只是发奋读书。
他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一考定终身”之上,却不想在路上被困姑苏,弄得穷困潦倒。没有盘缠进不了京城,进不了京城就无法考试,无法考试就不能改变命运。他只能寄宿在葫芦庙里。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对于他来说,真的很无奈,很痛苦,甚至不知道自己前方的路在哪里。作为文人,他又很清高,选择卖字为生,但是,卖字能挣得下几个钱呢?
静静地夜里,独对着青灯古佛和生活的拮据,他会怎么想呢?“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一定是知道了金钱的重要性。空有凌云志,却因为缺少路费而难以实现,真是无比的残酷。那一刻,他的远大志向里肯定又加了一项新的内容,那就是要有钱,有很多的钱。
许多贪官都是从小经历过贫苦的生活,他们知道没有钱的滋味,他们千方百计要走出家乡,就是为了不再受穷,不再受罪,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恐惧——缺钱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常常让他们无视法律和法规,所以,他们会贪污,他们会敛财。
贾雨村因缺钱而受困的经历,也成了他心中的恐惧。所以,有一天他会因为贪污腐败被革职,就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
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赴京。大比之期,十分得意,中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县太爷。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他貌似有才,性实狡猾,又题了一两件徇庇蠹役、交结乡绅之事,龙颜大怒,即命革职。部文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那雨村虽十分惭恨,面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了,却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贾雨村刚当上官的时候,还是一个好人,至少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他一心感念甄士隐对自己的好,所以,在上任的路上看到甄士隐家的丫鬟,误以为甄士隐移居在此,就赶忙派人去找,以求报答。没想到是甄老先生出家后,家眷投靠了父母封肃的家里。但是,贾雨村依然重重的答谢了甄家娘子。
却说封肃听见公差传唤,忙出来陪笑启问,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既是你的女婿,就带了你去面爷便了。”大家把封肃推拥而去,封家各各惊慌,不知何事。至二更时分,封肃方回来,众人忙问端的。——“原来新任太爷姓贾名化,本湖州人氏,曾与女婿旧交,因在我家门首看见娇杏丫头买线,只说女婿移住此间,所以来传。我将缘故回明,那太爷感伤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待我差人去,务必找寻回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又送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觉感伤。一夜无话。
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
贾雨村本就是个聪明人,官场浮沉并没有使他意志消沉。相反,他倒有些看透了人生。以前是个穷小子,孤身一人,现在呢,有家室有钱财,相比之下,幸福了很多。不当官就不当官吧,他正好“游 览天下胜迹。”
也就是说,直到被罢官,贾雨村还不是个坏人。虽然有过贪污腐败的劣迹,但是,他本质上还是善良的。——这也是林如海聘他作林黛玉的老师的原因之一。
这时候的雨村先生一心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是林如海的推荐信让他重新燃起了做官的念头。再次为官,他一定吸取了前车之鉴,他想当一名好官,但是,当官的人也有许多的无奈,就像英莲的案子。在他不知道英莲是甄士隐的女儿时,就想伸张正义,但是门子劝阻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犹豫了。他知道自己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很不容易,只能不顾情谊,选择自保了。而且通过“护官符”的事儿他也明白了想做官想保官就要舍弃人情,一切以自己的仕途和利益为重。
这时候的贾雨村已经学会了官场的虚伪和无情,已经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坏人了。对于良心坏了的贾雨村来说,开始事事只想着自己,做坏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即使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前走,也会无所谓。
所以,才会有后来贾雨村忘恩负义揭发贾府的事儿,以致于偌大的贾府家破人亡。这也是看《红楼梦》的人最看不起贾雨村的原因。
所以,当贾雨村被押解伏法时,许多读者都会像身披猩红袈裟在道边旁观的贾宝玉一样,有一种解气的畅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