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漕最吸引我的还是凌家滩。车离古镇向北跨过一道河就到了凌家滩。同行的运漕同学告诉我这条河其实是裕溪河的汊河,因为它在裕溪河主干的北边又叫后河,后河向东分两支,一支向南在三叉河与裕溪河主干汇合,另一支向北经铜闸流向和县境内,铜闸以下开始叫牛屯河。后河、牛屯河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原来它们就是我父亲当年在上世纪70年度修建水利工程的地方,那时候我才刚刚记事,几乎每到冬春农闲季节,父亲和村里的青壮劳动力都会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出远门兴修水利工程,我们当地方言叫“挑河”,经常听大人们说“挑后河”、“挑牛屯河”这些词语。由于当时没有大型挖掘机,所有的水利工程都依靠民工手挖肩挑,“挑”这一词语十分形象反映出了往日水利工程兴修过程的艰难与漫长,显示了中国农民的吃苦耐劳和勤劳伟大。虽然历经艰苦,但父亲从来没抱怨过,相反每次父亲回来时,总要兴高采烈地对全家人讲述修建工程中发生的许多趣闻轶事,其中也包括对当地风俗习惯的描述,以至于后河、牛屯河在我的印象中十分有趣但又遥不可及。没想到今天我却因为同学的邀请无意中来到父亲早年出力流汗的地方,可惜父亲去世多年,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他老人家一定会旧事重提、十分开心。现在,由于科技进步、生产力不断发展,兴修水利工程完全可以依靠大型挖掘机等机械设备来进行,但谁也不能否认,中国农民在共和国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所做出的历史贡献,作为后人,我们有理由为有这样勇挑重担、吃苦耐劳、勤勉尽责的父辈们感到骄傲和自豪。
翻开中国历史,便可以发现,我们祖先自古以来就善于利用集体的力量兴建大型的工程。比如著名的万里长征,再比如京杭大运河,这在人类建筑工程史上也颇为少见。其实,几千年前大禹在东关开凿渡漕引巢水入江,也并非他一个人的功劳,《史记》曾记载:“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由此可见在整个治水过程中,禹的作用是谋划决策,他是所有治水工程的总设计师,起着领头羊的作用,没有大禹当然无法解决水患,但真正在治水中出大力气、甚至流血付出生命的是那些普通百姓。在禹没有领人来东关梁山开凿渡漕之前,运漕应该是一片水乡泽国,凌家滩便依靠在这一片泽国之端,其北面正是风景秀丽的太湖山,这是一块背山面水的风水宝地,5000多年前的凌家滩人选择此作为栖息之地真是太有眼光了,他们既可以下湖捕鱼,又可以上山打猎,再加上风调雨顺、四季分明的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如此优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整个部族焉能不发展强盛?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凌家滩遗址只是一个土堆而已,但在土堆下面却埋藏着一个曾经繁华、先进得足以令我们目瞪口呆的古代文明。经过文物考古鉴定凌家滩遗址距今5500—5300年之间,是长江下游巢湖流域迄今发现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新石器时代人类聚落遗址。通过卫星遥感技术测定,凌家滩遗址的总面积达160万平方米,发现了大型祭祀,红陶块砌成水井和建筑遗迹,以及墓葬和大量的玉器、石器和陶器。凌家滩遗址反映的信息量巨大,首先,考古专家发现这里是中国第一个以地势分层次建筑的聚落遗址,它以台阶为界限分三个不同的区域:生活区(庭院),祭祀区(宫廷、广场)、墓葬区。其次,考古专家还发现这里具备早期城市的雏形,从出土的大量玉器、石器、陶器以及玉人装饰中可以看出这里手工制造业、纺织业、玉石加工业、畜牧业等的发达。凌家滩遗址的发现不亚于当年哥伦布对于新大陆的发现,极大地震动了海内外考古学家,它将中华民族的文明史和城市史向前推进的1000多年。凌家滩新石器文明聚落遗址与和县陶店猿人遗址、巢湖银山智人遗址一起证明巢湖流域是古人类最早的发源地之一,打破了长期以来长江和巢湖流域被认为不可能是人类发源地的历史论断。有学者根据出土文物以及这三处遗址推断凌家滩就是中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有巢氏聚落中心。
凌家滩遗址还有待进一步发掘,其中的出土文物价值及其在中华文明史的重要性等等都是考古学家关心的事情。作为一个从事文学的人,我更关心的是凌家滩文明是如何兴起,又是如何衰亡的?为什么在中国的所有史料中都没有对此进行记载,哪怕是传闻也没有?作为一个具有城市性质的聚落,它应该和其他聚落有贸易往来,那些出土的玉器原产地在何处?那么精细的加工技术又是从哪里传承过来的?这些具有天问性质的问题自然难以回答。凌家滩博物馆收藏许多文物,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件著名的玉人浮雕,我觉得它身上隐藏太多的秘密,可以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陪同我的运漕当地同学曾提醒我,玉人的外形与装束很似西亚两河流域风格。那么问题就更严重的,天各一方的两河流域与中华文明怎么可能那么早就有联系了?凌家滩文明真是神一般的存在!因为同时期的中华大地上还找不到和它在文明程度上相当的聚落文明,它像是天外来客。如果从时间上看凌家滩文明晚于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也晚于闪米特文明,那么是否有可能是苏美尔人的一支为了躲避闪米特人的攻击与迫害,历经千辛万苦从西亚迁徙到中国新疆一带,再慢慢流浪到凌家滩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从出土的分层次建筑来看,凌家滩的三个区域——民居、宫殿(广场)、墓葬与苏美尔人的民居、神庙(广场)、墓葬整体建筑结构十分相似。如果凌家滩文明真是外来的苏美尔
文明的话,那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在中国的历史记载中没有关于它的任何信息,首先是语言不通,其次是作为外来文明的凌家滩只能处于一种隐居状态,不轻易为外面世界所知道。它的消亡也很好解释,或者毁于洪水,或者毁于战争,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和华夏文明的其他部族融合为一起了。这样的例子在中国是有的,现在回族的祖先不就是从西亚迁徙过来的,他们世世代代生活中华大地并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这个推论让那些坚持凌家滩文明史有巢氏中心观点的学者或朋友有些失望,但如果从民族融合与文明发展的角度上来看,未必是坏事。如果凌家滩文明果真的来自苏美尔文明的话,那么充分证明早期中华文明的包容性与开放性。同时,先进的两河流域文化的融入对促进中华文明的发展和繁荣也是一件十分有利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