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刻的外面大雨滂沱,这断断续续的雨似乎已经下了一天一夜。雨滴滴答答,落在房檐上,落在地面上,落在水面上,交错着发出不同的声响。
与母亲一起回到老家,老家后面的街道已经修砌完,光鲜的水泥地面,终于摆脱了在雨天演变成一条河的局面。只是这里依然冷清,一座座房屋,一排排村庄,似乎也很难看出有什么生气,似乎从没有一点惊喜。
走在村庄的小道上,杂草丛生,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在这里最有生命力的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杂草了。鲜绿的、长长的,可以得知,这条道虽然是一条主干路,但是平时走的人也不多,如果多的话,这些草早就被一踩再踩,它们再不会在遇见每一个路过的人的时候,迎面微笑,作出一副得意的姿态。
记得从十几岁的时候离开这里,一晃十几年翩翩而过,当我每一次站在这里,这里似乎都不曾变过。除了多出几排新建的房屋,除了再也看不到的某个熟悉的人,似乎依旧如前,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只是它的道路是什么呢?
【2】
与母亲躺在床上,不知道因为什么话题谈起了她年少时的生活。
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我母亲年轻时候的生活,突然间意识到原来电影当中演绎的大多也并非虚构。
母亲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兄弟姐妹七个,姐妹四个排行老三。谈起她当时的生活,突然间也发出诸多的感慨。
她说相比于以前的生活,现在的生活真是不敢想象,那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够有吃的,这样就心满意足。然而这样最基本的意愿也常常大失所望。
姐妹四个当中的老大,出嫁的早,以至于在家与我妈相处的日子不多。在老大出嫁之后,家中许多生活的重担都落在了老二身上。那时候我妈也懂事了,因此所有的都看在眼里。
老二年纪轻轻,就承担了家里的重担,每天一个人早早的去田地里干活,拔麦苗、除草,收拾打理着家里的一切。在说到老二的时候,我妈似乎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我似乎可以真切的体会到那时候老二的艰辛与不容易。
我妈突然感慨的说道,那时候哪有什么房子、车子的,每个人关注的就是能不能吃饱,相比于现在的衣食无忧,现在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我突然意识到,我晚上才吃的猪头肉,那时候应该很难吃到吧。我莫名的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3】
我妈在说到那时候读书的问题。有一个细节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没有手表,也并没有什么计时的仪器,上学的时间,就看天上的月亮。有时候月亮太亮,一睁眼看到外面亮飕飕的,就立马爬起来,背上书包,马不停蹄的向学校赶,可是当急急忙忙走到学校的时候,天依然没有亮,学校大门紧锁,于是只能在学校旁边等着开门,不管寒冬还是酷暑,都是如此。
我并不知道那时候她们到底有没有睡好,上课的时候又是否能够注意力集中听讲,我只知道那时候的读书不容易,每一步走的似乎都很艰难。
我妈说,那时候她家与学校相距三十里地,那时候也没有车,完全依靠走路,就是那样一步一步走到学校。在她妹妹读书的时候,当时的村庄里并没有与她一起上学的,每次上学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三十里路,她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学校,于是每每都是天还没亮,就一个人背着行囊。每次走的时候,心里都异常害怕,特别是走到坟茔地的时候,精神就处于高度集中。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还没长成的少女,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一个人落寞的走在寂静的乡村小路上。路旁边的草丛里时不时发出不明所以的声响,远处偶尔出现的灯火在幻觉里早已标记为鬼火。于是不停的走,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连咳嗽都压制在心底,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越走越快,就想着早一点走出这个地方,或者在前面看到一个同行的人,可是走了好远,也并没有看到一个人。
在终于看到学校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放松了警惕,她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
她似乎看到了一束救命的稻草,她似乎终于可以呼一口气,再也不用害怕夜的黑。
听我妈讲述着那时候的事情,似乎多半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是因为与现在的差距太大,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是,即使现在的生活物质很丰富,教育很发达,却再难体会到来之不易与珍惜。
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懂得珍惜,很难得到的又得不偿失。在这个世界的发展规律里,总是狭路相逢,却并不是勇者胜。
【4】
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我也并没有见过我的外公。我对他们知之甚少,或者说全然无知。
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莫过于,你嗷嗷待哺的时候或者你还未降临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与你密切相关的人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然后关于他们的一切,你或者不关心,或者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只是再不能完整。
我妈说那时候我的外公身体不好,每时每刻都需要人照顾,物质又不丰富,吃不饱喝不足。在走的那一刻,我妈并没能陪在身边,而究其原因,是我妈在买罐头的路上。
那时候我的外公说想吃罐头,而当地物质匮乏,没有卖的,我妈便到她大姐这边买,当买到拿着罐头回到家的时候,我的外公已经去世了。我想那一罐罐头应该是很甜的,甜到外公足以领会到,他应该不会失望的。
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一九四二》,电影当中演绎出许多人无家可归,闹饥荒然后走投无路,有的被饿死,有的去要饭,一片生灵涂炭的景象。那时候,我的外公也许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长年累月的操劳终究使他不堪重负,不知道他应该是笑了还是哭了,笑了他终于可以解脱了,哭了他留下了那么多的孩子。
【5】
关于我的爷爷,我依旧知之甚少。与母亲谈起来,那么些年过去了,也不再避讳。
我突然才得知,那时候爷爷是个有用的人,是当时的国家公务人员,搞农业科研研究的。当时的农业对于建国初期的中国而言,或许是最根本的。
团结国家民众的首要任务就是让他们有饭吃,可以吃饱。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这个基础,谈其它也毫无意义。
那时候我爷爷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妈说,某一天他说他去县医院看看,于是拿着小包,骑着自行车就去了。走的时候依然生龙活虎的,因此家里的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所有人并未意识到,这一去却是永远。
我的爷爷就在那个时候,永远的告别了他的家人,告别了这个世界。我问我妈,他到底因什么而离开的呢?我妈也弄不清楚,或许也没有一个人知道,除了他自己。
不管因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所有的事也已不再重要。如果爷爷看到了现在的世界,不知道他当初是否有所预料。
我问我妈,我说那时候爷爷的压力大吗?
我妈说其实挺大的,四个儿子,都生活在穷困的边缘。
我突然有所怀疑,那时候的一己之力实难改变这种处境。是否生活的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是否哪一刻给了他当头一击。
爷爷与外公走的时候都很年轻,都在五十岁左右,都还没看到大好的世界,都还没看到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没看到一百多层的摩天大楼,没看到璀璨的霓虹,也没看到超市里,随意挑选的商品……
没有经历过那时候的生活,不足以具体形容,只是正在经历现代生活的你,可有好好珍惜,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6】
关于生活,关于亲情,关于友情,关于爱情,其实挺简单,只是在现代视觉的冲击下,我们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知所措,也越来越不满足。
不经历亦不懂得,我们踩着前人的脚步趾高气扬,却不曾领悟,自己的厚度。
雨渐渐小了,夜也渐渐的深,生活的真相前赴后继,是否继往开来?是否眉飞色舞?又是否意犹未尽?
但愿都能够满足。
生活的真相或许就是,随着时光流逝,有些事即使早已过去,依然在心底留着一份感念。有的人即使早已远去,依然在心里笑的朴素,有着念想,也早已活在了心底。
几十年过去了,时光蜕变,又终究改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