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

离开北京的时候一定要是个阴天,阴天才好,最好下雨,不要太大。要像女孩子哭,很好看的女孩子,不舍的那种哭。
然后小北也就能安心的流眼泪了。
刚到北京的时候,北京真不好,大学附近什么都没有,几家破旧的餐馆,一个小卖部霸道垄断客源。临近旅游点常常会有喧闹的人群,偶尔还拥挤着铺满食堂。学校也真小,食堂不争气,两个旅游团居然就铺满了。旅游团红红黄黄的帽子,来回攒动。小北以前还常去食堂吃饭,到了饭点人特别多,一楼有一个人特别好的大妈,做烤冷面特别好吃,有一段时间吃早饭就要吃她做的鸡蛋灌饼,结果有一次喝水没来的及说话,一个眼神交流,大妈已经了然了一切。学校小,人情味浓。
小北特别喜欢出门溜达。有一回一个人去兴城,回来到北京的时候是夜里快一点了。那会天真黑,11月中,在兴城冻的发抖,从火车下来,北纬38度的气温莫名温暖,「呼,到家了」只觉得是到家了。北京就这么潜移默化的变成家了。然后去24小时的麦记吃了点东西,准备睡在那里等地铁的时候,一时兴起,想要压马路,那就去吧。于是从北京站走到东单,转而走在宽宽的长安街上。真安心,没多远就有一个警卫,夜里两三点,灯光真明亮,走到天安门的时候,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照片,深刻的热切的浓烈的红色应着夜空,就像是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引得小北也跟着扑通扑通。小北就呆呆的现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的,听心跳。站在这片土地上,仿佛能真切的触碰到滚动在皮肤下的鲜血和炙热的躯体。小北站在那,直愣愣的,就像是死了一样,那热血翻腾,就像是才活过来一样。
小北每年最想的就是数着日子回家了,有人说我爱一座城是爱这城里的人,小北是恋家的,但是小北也总是在回了家之后想回北京,小北觉得那人不对,有的时候爱一座城真的没什么理由,就像爱一个人一样,你就是爱。你能说出来的理由,都不是你最爱她的原因,那潜藏在一系列荷尔蒙,多巴胺,内啡肽里的分子,都难以言传。就像是有一天下了一天雨,出门的时候太阳的金色从云里拼命的挤出来,要在你身上留下温暖的辉,甚至有的时候都不要等雨彻底停下来,混合着潮湿和凉气的雨滴比光更难的落下来,不想打伞,转头看着彩虹,特别明媚。这时候小北就会笑起来,因为爱。
小北是个夜猫子,资深的。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最好看,刚过了黑漆漆的夜转向朦胧的颜色,整个城市还没醒但是小北还没睡。于是小北就现在窗台边上,天要是凉就单披个薄衫,静静的站着等太阳,等着青灰变白,等着朝霞染成灿灿的金色,等着太阳从东边挤破一切冲出来,那真好,就像是瞬间深深的吸到一口气,一口足以清了一切积郁。北京北京。
落难的时候落魄。那天太阳特别扎人,扎的疼,小北就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颠啊颠啊,眼泪都颠出来了。回到房间小北就把眼泪都扔出去,真可怜,真可气。这城就看着小北的一切,然后放他长大。然后也不过就是秋风吹,吹得叶子都落了。到冬天护城河角楼白里映着深红。又一年春天的时候,小北都忘了那些落魄,只觉得春天的花开得真好,丁香玉兰,玉兰丁香,满园子花香。
小北跑过很多条街,要么沿着河,要么经过好多好多高楼,再要么就是跑过长安街,天安门前总是特别热闹。也顺着环线跑,听粗重的呼吸,带着耳机,也有鸣笛和车流,衣服湿透了,头发也是,回去洗个澡。小北说,用脚丈量你才知道你脚下的土地有多宽广,流过汗你才知道他给你的回应有多热烈。小北还说,北京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热血。
但终究还是要走了。转过头,行李箱装得满满,是什么打开才知道。
为什么要走啊?
有比北京更值得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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