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又是一载。
那天是云音的生辰。
他早早的起来,做了糕点,买了绸缎,还捧着一个锦盒。兴冲冲的便去了城郊的旧楼。
旧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上了楼,正欲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絮絮人语。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说这话的人,轻舟认识,是云音的堂姐,她偶尔也来看看云音的。
“我已经决定了,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可是,他已有妻有妾,你好歹也是林大侠的遗孀,难道要嫁给他做第三房姨娘吗?”
什么!
卫轻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一把推开门。
“你要嫁人了?”
云音和堂姐都被吓了一跳,可云音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冷冷的说:“是的,我是要嫁人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才二十三,总不能守一辈子的寡!”
有理有据,卫轻舟无话可说。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云音有些不忍,她语气柔和的说:“轻舟,你难道不想师母过得好吗?你难道想看着师母一直这样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轻舟,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我的事你少管,你也管不了!”
……
卫轻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旧楼的,只感觉头疼的很。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里,中途甚至被石头拌了一跤。
他的心里很乱!
其实,云音说的没错,她才二十三岁,难道就要守几十年的活寡么!她从来都是聪慧的女子,自然知道,怎样的选择会让自己过得更好。而自己,不过是她亡夫的徒弟罢了,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她的人生。
轻舟不是没有想过她再嫁的事,只是,他不愿意去想,一想就不能活,要活就不能想!
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云音竟有了如此深的执念。也许是那夜中秋她声声的呼唤,也许是当日婚礼上她对他的嫣然一笑,也许,是更早……
云音……阿音,多好听的名字,无数次他想唤她的乳名,可到了嘴边,依旧变成一句无可奈何的“师母”
有缘无分!
“不若就带她走吧!”轻舟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再嫁是为了生计,而自己同样能给她好的生活!带她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重新开始!
他永远记得她醉时呼唤过他的名字,他不信她对他没有情义。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是云音!
轻舟又喜又惊,将她迎进屋里。
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踌躇良久:
“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很为你师傅不值?他才过世一年多我就要再嫁了?”
“我没有,师傅泉下有知,肯定也是希望你过得好的。”轻舟答道,“你就是特意来和我说这个的?”
“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毕竟你是他最喜欢的弟子。”
“祝福?你嫁给别人做三姨太还想我祝福你!你知不知道,你是在作贱你自己!”这些重话脱口而出,轻舟说完就后悔了。
“对……对不起,我不该……”他试图向云音道歉。
“你知道我嫁的是谁吗?”云音问他,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人人都说我贪图富贵才嫁给庐州刺史做小,可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喜欢他,他也知道,他还说过一定会娶我,我十七岁那年,他上京赶考,就再也没回来,我等了他一年,却等到他迎娶丞相家小姐的消息!”此时的云音已泣不成声。
“所以我嫁给你师傅,中原第一剑客!我就是要他知道,没有他,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我……对不起你师傅!”
“我原以为我早就不在乎他了,可是这根本不可能,这辈子,这一生,我都没办法忘记他!现在他回来了,他说他爱我,回来娶我了!我已经错过第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
看着满面泪痕的她,轻舟还是忍不住道:“人人皆知庐州刺史晏宗之鱼肉百姓,不是好人,他配不上你的!”
“不,他不叫晏宗之,他叫晏青舟,宗之是丞相给他改的名,他永远是我的青舟哥哥!他……他会对我好的……他向我保证过的……”
青舟,她曾经的青梅竹马,她即将要嫁的人,竟然叫青舟……
此青舟非彼轻舟,那夜中秋,不过是一场误会,她所思所想所爱一直都是那个负了她的男子,而他,竟是从未入过她的眼……
轻舟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轻舟不太爱喝酒,总觉得喝醉了会误事,可那天,他却去了城里的酒楼,喝了整整一天,喝的昏天黑地,直到店家怕他喝出事劝他走。
他离开酒楼,径直去了云音的旧楼。
他用力的敲门,惊醒了已经入睡的云音。
“把青花瓷瓶还给我!”轻舟粗声粗气的说。
云音有些惊愕,却还是照他说的把青花瓷瓶拿给了他。
他接过瓶转身就走了,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
这个青花瓷瓶就是轻舟装在锦盒里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当年林仲送给她的青花瓷瓶早就被打碎了。而这个瓷瓶却是轻舟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他知道她爱青花瓷,早在几年前,便寻了附近一个有名的瓷窑去做学徒。也正是因为学做瓷,那夜中秋才会遇见她。这些年了,他终于制出了一个青花瓷瓶。
那瓷瓶不是很大,小巧玲珑,色白花青,清丽素雅,美的不像人间的用物。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这个瓷瓶不能给她!绝对不能!
他将瓷瓶锁进箱子里,好像把自己的心,自己的魂也锁了进去,从此再难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