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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妈妈喜欢吃五谷杂粮,最爱吃的就是大锅煮出的高粱米饭了。高粱米干饭、石磨磨出的豆腐脑,放在一起那真是绝配啊。还有高粱米水饭鸡蛋酱,配一盘子嫩嫩的苣荬菜芽,再来一把园子里刚薅下来的、微辣中带甘甜的小青葱,切两块自家刚出锅的冒着热气儿的大豆腐,简直幸福得没边没沿啦!
孙辈们不喜欢吃高粱米饭,看奶奶吃得那么开心,舀点儿尝尝,觉得那东西又粗又硬,难以下咽!孩子们习惯吃大米,晶莹柔软,比高粱米饭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我看看妈妈,又看看孩子,呵呵,到底是大米饭好吃还是高粱米饭好吃?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美味,很多时候,记忆里的美妙滋味,与那东西真实的味道并无太大关系。
留在我记忆中的最美味道,是当年农村人家里最最普通的一餐饭。
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就在本村,中午放学,孩子、老师都各自回家吃饭。那天中午放学,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一溜烟跑回家。
炉台上,放着亲爱的铝饭盆,掀掉秫秸箭杆儿穿成的盖帘,一大盆高粱米稀粥,就在眼前,用手一摸盆边,不凉不热刚刚好!淡粉的米汤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油皮,拿鼻子使劲儿一嗅,一股甜香!另外还有一小盆酸菜,里面几片酥烂的白肉,热气氤氲中酸香直扑口鼻!
妈妈见我饿成那样,赶紧摆桌开饭。那一顿高粱米粥酸菜汤,是我记忆里吃得最美的一餐饭,米粥和酸菜的奇香混合在一起,飘在记忆里老也不散!
02
上中学,得去邻村的学校了,那时大多数孩子都是步行,我也步行,几个小姐妹结伴抄近路走,穿过西山的一片果园,翻过一个小山坡,那边就是邻村,下山再走十多分钟就到学校了。
我家在堡子的最东边,所以早晨一般都早早出来,背着书包到一个小姐妹家门口,喊她一块儿走。她家里有四个女娃娃,爸爸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妈妈一个人忙活这忙活那,有时早饭就有些晚。我在大门口喊不到她,就进屋里去等。进去时,常常赶上她家四姐妹在吃早饭,一大盆高粱米粥放在一边,桌上是一个小铝盆,里面最常见的就是土豆拌大茄子。
蒸好的大茄子,用筷子挑开了;起沙的土豆,也用筷子分开;嫩嫩的小葱掐成二寸来长,撒在茄子土豆上,再拌上自家酿的纯正的大豆黄酱。她们姐几个筷箸飞舞,像四只争食的小饿狗一般,一阵风卷残云,眼见着半小盆儿土豆茄子瞬间消失无踪,惹得一边看卖呆的我直咽口水!回家跟妈妈描述,那土豆茄子看样如何如何好吃,妈妈依样做了,可吃到嘴里,怎么也品不出在她家里“感觉”到的那种香!
03
岁月流转,我也已经跨进五十岁的门槛。周六周日回娘家的时候,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听七十多岁的老妈一段一段给我讲她记忆里的那些不散的风景,妈妈最常念叨的是当年,姥姥家的大黄花鱼。
姥姥和姥爷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虽身在乡土,因姥爷有手艺在身,所以日子过得挺滋润。黄花鱼下来的季节,不时有牛车把百里外的大黄花鱼运到堡子里叫卖,姥爷一买就是上百斤。院子里拉着长长的铁丝,上面晒着用盐卤好的黄花鱼。黄花晒好后,姥姥会仔细地把它们收藏在大缸里。
到了吃高粱米水饭的季节,一大帮孩子,就着面前喷香的大黄花,个个吃得汗流浃背!妈妈说,滋滋冒油的大黄花鱼,在大铁锅里慢火煎着,香气随风飘出去多老远,有时,就把堡子里的一两个“馋虫”给引来啦,姥姥看着他们闻风而来的样子,也不多问,就麻利地盛上一大碗高粱米水饭,把筷子往他们手里一递,让他们也跟着“香”一回。
多少多少年过去了,那不散的大黄花鱼的香味儿,始终留在妈妈的记忆里。姥姥95岁仙逝。妈妈说,那样味道的黄花鱼,以后是再也吃不到了。
04
明媚的三月,我又一次回到乡下妈妈家。见我归来,妈妈分外高兴,还没等唠上几句嗑,妈妈忽然说:“我让你爸泡豆子,明天给你做豆腐脑吃!头几天你爸用石磨磨了点黄豆,我试着做了一回豆腐脑,别提有多香了!”
第二天,天蓝风静。爸爸早早把石磨冲刷好。妈妈把泡好的黄豆一遍遍搓洗,直到豆衣全部脱落,妈妈神秘地说,去掉了豆衣,做出的豆腐脑你就喝吧。
老爸今年已经84岁了,身体却十分硬朗,他坐在那,气定神闲地摇着直径一尺二寸的小石磨。我心想自己年轻力壮的哪能让老爸辛苦,结果过去摇了没有二十圈,胳膊就有点不听使唤了。
石磨转了不知多少圈,泡发好的黄豆终于磨成了一大盆浓稠的浆汁。接下来妈妈开始准备“油杀子”,把一大盆浓稠的浆汁“杀”好,把大盆、豆腐包、豆腐架子都准备好,开始有条不紊地“过汤”,我看着那一套繁琐的程序,真是心疼妈妈啊。妈妈心脏不好,一用力就气喘,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仔细完成每个步骤,直到一大盆颤盈盈的豆腐脑闪亮登场!
正宗的石磨磨出的豆腐脑啊,我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了。舀一匙儿蒜酱浇在豆腐脑上,迫不及待将一匙儿豆腐脑送到嘴里,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散开来,这才真叫齿颊留香!美美地品着妈妈的神来之笔,那奇异的大豆香差点让我的眼泪涌出来!
记忆里的老味道,春光里的新华章,我的76岁的老母亲、84岁的老父亲亲手为我做的喷喷香的石磨豆腐脑啊,会沿着流年,一直一直蜿蜒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