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李白《玉阶怨》
紫禁城,这座金碧辉煌的古老的宫殿,隔着五仞高墙,虽不能见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但在太阳照射下,熠熠发光的明黄屋顶,已让墙外伫立的游人心生敬畏,正如唐初骆宾王所说的,“未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走到太和门,眺目望去,只见三层大理石阶坛上,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赤柱挺拔,雕梁画栋,庄严宏伟,雄浑磅礴,尽显皇家气概,使人观之莫不肃然起敬。走在封建社会里专供皇上行走的御道上,心中升起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的历史沧桑之感。
再往后走去,到达乾清门,这里是前朝后宫的分界线。乾清门以南的前朝,是皇帝上朝的场所,不允许女性的存在。乾清门以北的后宫,便是皇帝及其妃嫔们的寝居之所。
在故宫——也就是紫禁城的中轴线上,乾清门之后是乾清宫、交泰殿和坤宁宫。乾清宫是皇帝的住所(雍正以前的皇帝都居于此,雍正及他之后的皇帝住在养心殿),交泰殿是后宫妃嫔觐见皇后的宫殿。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雍正朝以后,皇后也在东西六宫中择一处作为寝居之处,此处便作为祭拜萨满教的处所。
帝后,应该是天底下最不平等的夫妻关系了。春秋时期的荀子提出性恶论,他的弟子韩非子和李斯遵循他的学说,进而提出帝王之术,将外王和内圣付诸古代帝王于一体。帝王便处于了傲视众生的地位,拥有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权利。于是皇帝、皇后这一对夫妻,便再也无平等的可能性。皇后虽然是一国之母,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本是母仪天下,却被束缚在一方宫殿之中,此生后所有的权利和幸福,都来自于皇帝一人(当然,其实废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架不住有些皇帝就是那么任性)。
明宣宗第一任皇后胡皇后,端庄淑丽,老实本分,却因为不受宠爱,被张贵妃设计夺去皇后之位,年纪轻轻,便抑郁而死。明神宗万历皇帝因宠爱郑贵妃,与朝臣拉开了长达十几年的荒唐的“立嗣国本之争”,而生下了皇长子的王皇后,被万历所痛恶,幽禁在景仁宫,不得与儿子见面,哭瞎了双眼,悲愤而终,死后她的儿子虽然继承了皇位,却不知死后殊荣能否补偿她的生前悲苦。清顺治皇帝的第一任皇后,被废为静妃,无子无宠的她,不知在深宫中该如何生存下去。乾隆的第二任皇后乌喇那拉氏,不知是何原因,在死前突然被皇帝收回册宝,死后只能以皇贵妃之礼下葬,不废而废,毫无尊严。光绪的隆裕皇后,听说至死都是处女。还有很多很多因为皇帝宠爱妃嫔而毫无存在感的皇后,妃子恃宠而骄,不知尊严被践踏的皇后该如何自处……
皇后尚且如此,更别说相当于妾的妃嫔了,他们所能倚仗的仅仅是帝王那缥缈的宠爱。在故宫中轴线的两侧,分别是东西六宫,这些宫殿地势较乾清宫和坤宁宫要低很多,昭示了居于此处的妃嫔的从属地位。从殿名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如承乾宫,承,指顺承,乾,指皇帝,指的是居住在这里的妃子要顺承皇帝;如翊坤宫,翊,指辅佐听从,坤,指皇后。
东西六宫,共十二座宫殿,建筑结构基本一致,都是二进院,每个院子有正殿、配殿、宫门,有些还附有游廊、后殿。
承乾宫是明代贵妃的住所,清代后妃的住所。这里住过两位比较有名的后妃,一个是崇祯皇帝的田贵妃,一个是顺治皇帝的宠妃董鄂氏。明朝崇祯皇帝的宠妃田贵妃,是他做信王时的王妃,崇祯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嫂子易安皇后执意要崇祯皇帝立周氏为后。于是与他伉俪情深的田氏,只能住进明代时为贵妃居所的承乾宫。可惜红颜薄命,田贵妃虽然得到了皇帝的专宠,命运却坎坷不堪,她为崇祯生了四个儿子,却有三个早夭,孩子的连续夭折使这位母亲深受打击,终日以泪洗面,不到30岁便与世长辞。
另一位董鄂氏,本是顺治的弟弟博果尔的妻子,却被顺治看中,多次留她在宫中谈诗作画,博果尔因此不忿,冷落董鄂氏,却遭来顺治帝的斥责。博果尔不久后英年早逝,于是顺治便将董鄂氏接入宫中,安置在承乾宫中。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发生着天底下最龌蹉的事情。可惜好景不长,董鄂氏因为她与顺治所生的儿子早夭,心中郁郁,年仅24岁便去世了。
永和宫,光绪宠妃珍妃的居处,珍妃在13岁时,和姐姐一起被选入宫中,因为清纯美丽,能弾会唱,且性格活跃,很受光绪皇帝的宠爱。戊戌变法失败后,光绪被囚禁在瀛台,珍妃也因为支持光绪变法而被打入冷宫。1900年,八国联军打入北京,慈禧带着光绪逃亡西安前,命太监将珍妃投入井中淹死,死时珍妃年仅25岁,尸身一年后才打捞出来。故宫游客必览之景点——珍妃井,讲述的便是这位后宫牺牲品的故事。
景阳宫,曾经是有名的冷宫。明神宗的太子朱常洛的生母王皇后,就是被万历皇帝冷落在此30年,直到被折磨至死。冷宫其实不是指特定的哪个宫苑,而是指皇帝冷落的妃嫔居住的宫苑。皇帝的喜怒哀乐不定,说不定哪个宫,哪时就会变成冷宫。景阳宫,处于故宫东六宫的东北,处于易经中的艮卦,代表光明之意。景阳,就是景仰光明之意,但现实正好相反,这里可以说是皇宫中最清冷的院落。
景仁宫,明宣宗的废后胡氏、康熙的生母佟佳氏都居住在此,还有一位是光绪的瑾妃——珍妃的姐姐。珍妃颇得皇帝宠爱,瑾妃却和隆裕皇后一般,被光绪所冷落。没有宠爱的日子,瑾妃过着心如止水、出家修行般的淡然清苦生活,在深宫内平淡无奇地过完了她的一生。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白居易的这首《后宫词》,道尽了如瑾妃这般,无皇帝宠爱的妃嫔于高墙内的深深愁怨。景妃因为妹妹珍妃的关系,在史书中还有她的寥寥几笔。在这肃穆庄严的皇宫之中,不知有多少“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在宫墙内熬尽青春,蹉跎一生的悲苦女子。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妃嫔的兴衰荣辱,皆系于皇帝一身。失宠时残妆和泪污红绡,得宠亦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后宫斗争异常激烈,妃嫔皇子多薄命,即便得宠,可能也没命享福。崇祯帝的田贵妃,死时不到30岁,夭折三个儿子;顺治的宠妃董鄂氏,死时24岁,与顺治唯一的儿子夭折;康熙的生母佟佳氏,虽生了千古一帝,死时也仅24岁;雍正的宠妃年氏,得专房之宠,为雍正生了三子一女,却全部夭折,她死时仅27岁;光绪的珍妃,死时25岁……
红墙数仞,宫门深厚,屋脊巉岩,雕画精美,这是庄严的圣殿,也是古代深宫女子的牢笼,是她们被封建婚姻制度所禁锢、迫害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