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
周末,许是因为没有太大的运动量,两个女人聊了半天,眼见日薄西山,竟不是很饿,就准备吃点轻食。
姐往蒸屉里放了两只大闸蟹,开大火蒸起来,又抽空插了一束雏菊,再烫好两杯黄酒。我便去切了几条细细的姜丝,又倒了两碟醋,转眼,螃蟹就蒸熟了。
揭开锅盖,一股诱人的鲜香之气如海风一样温柔地扑向我,我迫不及待地取出一只,趁热掰掉蟹钳蟹脚,再揭开蟹壳,“噗嗤~”随着一声湿漉漉的脆响,满满一壳金黄油亮的蟹黄呈现在我眼前,我的味蕾瞬间被勾引起来。蟹黄的香滑,有一丝海鲜的清甜,又有一丝脂肪的肥美,回味无穷。雪白的蟹肉被酸中带甜的醋和辣而温的姜包裹着,形成一股难以描摹的滋味,逗弄着我的味觉和嗅觉,一时间,我们都顾不上说话,只专注于舌尖与美味的纠缠。
……
直到壳里的蟹黄蟹肉被横扫一空,我们才舒了一口气,喝着温热的黄酒,慢慢啃着蟹爪,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家长里短的事。
黄酒入口温和,香醇浓郁,后劲却有点大,大半杯下肚,我的脸不觉通红,隐隐觉得手上有点痒,低头一看,大概是这个季节的螃蟹太肥了,螃蟹的肥油像小虫子一样柔柔地爬着,沿着指缝,顺着手腕,已经爬到胳膊肘了。在这样微凉的夜晚慢慢地吃着,着实温暖。
如此,吃蟹是件精细活,不太适合饥肠辘辘的状态,太饿,太累,势必如牛嚼牡丹,无半点情趣可言,必得找一整块闲暇的光阴,闲来无事,与三五好友坐在一起,慢慢地嚼着,喝着,就着清香的菊花,聊着醉人的往事。
想起《红楼梦》里,湘云突发奇想要做东道主,结社作菊花诗,宝钗便赞助了几十筐螃蟹,宴请老太太及众人。
螃蟹宴设在藕香榭,众人踩着曲曲折折的咯吱咯吱的竹桥,来到河当中的亭子里,闻着香甜浓郁的桂花,只见几个小丫头忙着扇风炉、煮茶、烫酒,在这样的景致与情调下吃螃蟹,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红楼梦》里的“吃”,一向不肯就吃而吃,亦是点缀着一些似有还无的小故事、小情趣。
黛玉体寒,不能吃蟹,只吃了一点点腿子肉便远远地坐着垂钓,饶是如此,老太太还特地叮嘱人看着她和宝玉少吃点。
鸳鸯与凤姐彼此逗趣,凤姐抬出一句:“知道你链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你作小老婆呢!”闲闲写就,却成了往后余生中温暖的一缕回忆。
平儿在凤姐身边,就像一个温暖贴心的小太阳,见她吃酒,早就剥了只满黄的螃蟹过来,怕她吃醉,错眼不见就跟出来。又担心她被三姑娘误会,时刻都要驳回探春的话。
吃螃蟹,原不为吃螃蟹,而是结社作诗。湘云既然要作东道主请众人赏菊花,断不肯少了这雅兴。众人吃过螃蟹,赏了菊花和秋色,也就心满意足地散了,只留下大观园的哥儿姐儿并他们的几个贴身服侍的丫头,聚在一起玩闹着,作着一首一首《菊花诗》。
湘云将十二个诗题写好,《忆菊》、《访菊》、《种菊》、《对菊》……用针绾在墙上,也不限韵,众人自选诗题,钓一尾鱼、赏几朵花、吃几口蟹肉,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都有了。
宝钗作一首《咏菊》,“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一语成谶地吻合了日后将独居的苦闷心境。而宝玉的一首《访菊》,也道尽了当时大观园里的纵情欢乐的时光,那是他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刻。
确实,那样飞扬的日子,那样恣意的欢笑,无论在日后的哪一个闲暇忆及,都是一段不可多得的黄金岁月。
犹如那一年,我们一起喝黄酒,吃大闸蟹,坐在钱塘江边上,看烟花绚烂。烟花在我的头顶朵朵绽放,映照着你眼底的星辰。如今,在同样一个螃蟹横行的季节,我们各安天涯,赏着不同的菊花,吟诵着不一样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