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热烈,一道光从帘子里透过来。
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桃,起床了。”
起床,洗漱,上课……第一节应该是高数吧,作业还没写,公式又没记得……早饭吃什么呢……
短短几秒,脑子已经天南地北地转了好几圈。
梦呓似的应了几声,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看到下铺半睁着眼睛刷牙。
“姐,几点了?”
“六点十分了。“
“这么早啊,再睡会儿。“
刚要躺下,她拿起一串校园卡,“今天轮到我们打卡了,快起。“
脑袋炸了一下,才想起来,宿舍6个人,两人一组,一组一周轮番晨跑打卡……
一切为了学分,起吧。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短短几分钟,大毛同志竟然已经画了个这么精致的妆?
“姐,不是说好刷个牙冷水冲个脸就出门吗?“
愣了好几秒。
一道声音温柔似水,差点让我再次沉沦梦乡。
但一想到平时不是乱摸别人的胸,就是想掀别人裙子的陈大毛,再想到这个声音,就忍不住汗毛直立,人也就立马清醒了一些。
“这位乘客您好,飞机已抵达终点,您可以下飞机了。“
朦胧褪去,温和的灯光,精致的妆容……
这不是清晨,是南京的晚间八点;这也不是那年夏天,这是,毕业三年后的,又一个深秋了。
梦已远去,现实接棒,我忍着眼泪从梦的真实里脱身,鼓足勇气,去面对现实的虚幻。
看了看周围,乘客都已散去,这空空荡荡的飞机,就像那排着桌椅的空荡教室,也像我被回忆烫了一个洞的心,秋天的风,一阵阵穿肠而过,又冷又寂寞。
明明两小时以前,我还在她的小窝里。
我姐,我姐夫,还有憨憨的拉布拉多——我干儿子茶包……我跟茶包在拉扯抢一根线球玩具,他们小两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时间很奇怪,与我姐时隔一年再相见,却仿佛从未毕业,好像只是约好了,放学后,去学则路的商场吃饭逛街。
可与他们的离别,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遥远得像是一场梦,直到给他们发信息,报平安,我才从中找到一丝真实。
相聚越是美好,离别就越像凌迟。
每走一步,刮下一寸血肉,直到最后麻木,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临走前,我对她说,“一会儿我走的时候,你不要哭哦。”
她表现得还是那个倔强的,么得感情的我姐,“你想多了。”
她说她和茶包一样,这种场面见得太多,早就习惯了。
但我知道,经验论对离别无效。
我们以为自己会变得从容不破,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只不过是我们已经学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告别。
我们学会伪装,不管那把刀在原来的伤口上割得有多深。
哭乃寻常,笑才深不可测。
当我们笑得越来越多,哭的越来越少,就真的长大了。
这很残忍,但,谁都无能为力。
“姐,
我知道你会哭,
微笑、挥手、转身、落泪……这么老套的剧情,会有多难猜呢?
但我知道,你哭的时候有肩膀可以靠了,
有个人会轻抚你的头发,笑你哭得丑。
有个人会陪你穿过城市与人海;
有个人会陪你度过现在与未来,
还有一只狗,在等你回家。
还有一个人,在南京等你归来。”
有人哭,有人笑;
有人归,有人逃。
南京的风,微凉,像是霸道的猫狗,要用自己的气味占据我的全身,它褪去我身上仅有的那点远方的炽热和风尘,我又变成了一个南京人。
广州的老茶楼;那些喝着早茶说着粤语的广东人;深圳海边小镇的花房;海上的夕阳,夕阳下漫步的乡间小狗;澳门赌场的富丽堂皇;官也街的老门牌……
我像是一个越狱的逃犯,四处逃窜,但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牢笼。
我扒着牢笼的栏杆,望着四周厚厚的墙。
微笑、挥手、转身、落泪……多老套的剧情啊。
梦已消散,只剩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