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季明以死求两全 李勉夜半开牢笼
长安郊外一处荒林。王准带着众随从用弹弓打鸟。王准瞄准树枝上一只鸟,打出弹丸,不中,小鸟惊飞。
树木中突然蹿出一人,举起了弹弓,瞄准正飞在半空的小鸟,“乒”地射出了弹丸,小鸟扑楞几下,落地。那人急步赶上,将小鸟拾起,恭敬地捧至
王准面前道:“少爷,这是您打中的鸟儿。”
王准接过小鸟,有点妒嫉地说:“你倒有些手段啊!”
那人谦恭地说:“比少爷差远了。”
王准倨傲地道:“来,再替我打几只来!”
那人忙道:“遵命。”
数日之后,一天夜晚,长安县尉李勉带着几名衙皂返回,个个神情沮丧:他们又忙碌了一日,仍然没有强盗的下落。李勉回到屋内,脱下官服,正准备小憩片刻,突然听到一阵急遽的马蹄声传来,他推门去看,但见一名卫兵骑着快马冲进了衙内。卫兵看见李勉,并不下马,大喝道:“李县尉,王鉷王大人府中遭劫,强盗悉数被擒,大人差在下请县尉将强盗带回衙内,严加审讯,立即结案定罪!”
李勉匆匆穿上官服,唤出衙皂,随卫兵冲了出去。
夜半时分,李勉将强盗押回衙内,连夜过堂审讯。
衙皂们首先拉出了一个满脸横肉,浓眉长髯的大汉出来,李勉连连喝问,那大汉旁若无人,理也不理。李勉正准备喝令大刑伺候,那大汉从容不迫地笑着说:“我等该遭此劫,并无怨言,你这鸟官若是痛快,就立即赏大爷几刀,黄泉路上,也不忘你的恩德!”
李勉从心底里佩服大汉的刚硬,也知道无法从他口中掏不出什么线索,就挥挥手,下令将他带走。然后命人挑出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柔弱的老年强盗出来。李勉见他一进衙堂,目有惧色,便不问青红皂白,喝令衙皂一阵杖击,直打得那强盗血肉横飞,哀号不止。李勉见他已经不能支撑,才命住手。那强盗勉强爬起来,低低地道:“老爷留小人一命,自会招供!”
李勉喝道:“说!家住何方?为何抢劫王府?还做过那些案子?首领是谁?”
强盗挣扎着说:“我等乃河北人氏,只因要向王鉷寻仇……”
李勉大惊,连忙喝退左右,快步上前,追问道:“常山盗宝可是你们所为?”
那强盗轻轻点头。
李勉还要追问,忽听一阵马蹄声从衙外传来,他心中又一惊,立即命人好好看护强盗,自己出门查看究竟。刚出门槛,就看见三个人从马上跳下,闯了过来。借着灯光,李勉看出为首的中年人却是王府的管家。管家并无一言,拉起李勉的胳膊,进了一间厢房,掩好门窗,匆匆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李勉。李勉借着灯光一看,见上面只有六个大字:午夜杖杀盗贼!
虽然没有署名,但李勉一眼就认出是王鉷的笔迹。他心中大惊,忙问:“这是为何?”
管家:“休要多问,足下照此行事即可!”
李勉急道:“数条人命,李勉担不起这个责任!”
管家夺过纸条,在灯火上点燃:“王大人自会处置!”
说罢,急匆匆出门而去。
李勉独坐衙内,愁眉不展。他心中暗叹道:“看来,王鉷已经察觉到这些强盗和盗宝案有牵连,便要赶在李勉掌握案情之前杀人灭口,强盗死不足惜,可他勾结强盗的罪状就成了千古黑幕;如果我李勉不杀强盗,王鉷定然不会将我放过,况且,长安县衙甚至京兆府、御史台都在他的掌握之下,没有李勉,王鉷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人。李勉啊李勉,今日到了生死关头,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焦躁地踱着步子,忽然眼前一亮:赶在王鉷动手之前问出案情,直接呈给天子!想到此,他喝令衙皂道:“速将强盗悉数提来,李勉要一一过堂!”
片刻,另几个强盗被拉到堂上,李勉一边盘算着如何逼他们速速招供,一边打量着众盗的神情。当他的目光扫过一个锦衣强盗时,顿时目瞪口呆,心中暗叫道:“怎么是他?”
他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命众盗一一报上姓名。轮到那锦衣强盗时,他淡淡地道:“在下姓季,名日月。”
李勉暗暗叫苦:“季日月,不就是季明吗?你寻宝心切,可不该混入盗伙,抢劫朝廷大臣啊!若是抢回宝物倒也划算,若是两手空空,岂不徒劳一场?你父亲叔父都是朝官,你要牵累多少人啊!也罢,事已至此,我且问他可曾得手。”
想到此,就问道:“大胆强盗,你们从王府盗走何物?”
那知颜季明却骂道:“你这个废物,速速赏给大爷一刀罢了,何必如此饶舌!”
李勉顿时哑口无言,暗道:“这位公子爷今日怎么如此鲁莽?看来,必须给他提个醒了!”李勉一拍惊堂木,大喝道:“赏你一刀,便宜了你,我查出你的籍贯姓氏,将你满门抄斩!”
颜季明眼里掠过一丝苦意,但突然间,他猛然跃起,冲开衙皂,一头向墙壁上撞去。李勉大惊失色,跌足捶胸道:“快,快救人!”
众衙役围将上去,将季明拥起,发现季明满脸是血,已经昏厥过去。
李勉一面连忙命人去请郎中,一面命人将季明抬进内室。他喝退众人,独自守在季明身边,不禁泪流满面。他知道,颜季明之所以速速求死,是不愿为难我李勉,也不愿因此牵累叔父、父亲。颜氏一门,忠义孝悌,世代相传,颜季明怎会委曲求全?我李勉怎么没有料到呢?
这时,郎中进来给季明验过伤势,告诉李勉并无大碍,待他给季明包扎伤口,李勉连忙命他离去。
过了一会儿,季明悠悠转醒,他看见眼前的李勉,苦痛地叹了口气。李勉刚要安慰几句,只听忽通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衙皂奔进来,叫道:“大人,王府管家带人闯进了大衙!”
李勉一怔,命道:“请他们到衙堂小坐,就说李某立即去见!”
待衙皂出门,李勉立即拉起季明驮上脊背,往窗口扑去。季明惊道:“大人,这是为何?”李勉道:“我要救你出去!”
季明:“在下不愿拖累大人!”
李勉:“我为大唐扶正义,责无旁贷!”
季明见他态度决然,就道:“也好。不过,我自己可以行走。”
李勉将季明放下,自己跳出窗外,然后将季明接了出去。二人趁着夜色,悄悄拉开衙堂的侧门,悄悄隐入了漆黑的大街。颜真卿住宅。真卿正在书房中挥毫练字,忽听见有轻轻地叩门声。真卿走出书房,见家仆领着两个人匆匆进来。真卿大惊道:“李勉,季明?”
他见李勉神色匆遽,季明满脸是血,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季明,这些天来你去了那里?”
季明连忙将来龙去脉讲述一遍,直惊得真卿目瞪口呆。但他并没有责备季明,很快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们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王鉷定会在京师大肆搜捕,眼下之计,你们只有逃离开长安!”
李勉:“在下与三公子也是此意,只是此时城门关闭,王鉷手下捕追又急,只好求助于大人!”
颜真卿紧蹙眉头,久久不语。忽然,真卿笑道:“有了!郑玉娘在那里落脚?”
季明却失声叫道:“不好,侄儿并未问清玉娘在哪家客栈落脚!”
真卿惊讶地望着他,哑口无言。
季明又道:“不过,郑玉娘临别赠与侄儿一块玉佩,玉佩上可否有些什么暗记?”
真卿接过玉佩,细细把玩,见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小小的“佛”字。就问道:“郑玉娘是否与什么僧人有来往?”
季明叫道:“城南古寺,有位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