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节过后,梨花开的最盛时,布谷鸟的声音准时来叫醒田野的主人,清晨,天蒙蒙刚亮,被窝里就听见父母亲在院子里摆弄锄头的声音,一天的劳动从一把锄头开始了。
记得这把锄头是以打铁为生计的外地人在村东头的老戏台那里打的,一旁围观的村民已经记不起有多少人了,时过境迁,其中很多人已经埋入黄土,不过,当时的场景我依然能慢慢儿回忆起来。记得随着风箱的一推一拉,那火苗越来越旺,不一会铁块就化成滚烫的铁水,打铁人一锤一锤,直到夜幕降临,围观的人们依旧迟迟不肯离开,铁花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溅的通红照亮打铁人的脸颊,明明一条白色的擦汗毛巾却早已分不清它它到底是啥色儿,一把崭新的锄头终于有了它的模样,打铁人需要在村里多住些时日,因为庄稼人很多都需要一把称手的锄头。
第二天,父亲专门早早儿去上山寻找一把合适得劲儿的木头把,准备给新锄头镶上。我还没有起床的心意,院子里已经有了生火做饭声,拉起窗帘,一抹刺眼的阳光透近窗户,慌忙捂住双眼,慢慢儿睁开,东屋的烟囱冒着炊烟,几只喜鹊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母亲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就等着父亲回来,母亲喊我起床并吓唬我说要掀我被子。呵呵,现在每每想到这里,仿佛我还是那个赖床的小孩子。
日头渐渐升高,父亲肩膀扛着两根不是太直的洋槐木拿到院子里,早饭也顾不上吃,抓紧去屋前的柴火垛抱了一大把木材,小心翼翼的点燃,然后把其中一根木头的一端卡在石墙缝里,利用杠杆,这一头把一大块石头悬掉在上面,在火苗的熏烤下,湿漉的木头一端冒着白气偶尔还滋啦流着热水儿,这时弯曲的木头变的似乎笔直了。也不知烤了几时,终于一把趁手的锄头把镶好了。而这一用就是我的三分之一人生。
这把锄头,一年四季都在工作着,每年的惊蛰过后,父亲便用它开始把攒了整整一个冬季冻在一起的牛羊粪,一锄一锄抛开,一扁担一扁担运到田地里,清明节前后,气温基本已经回升的比较固定了,秋裤也大胆的终于脱掉了。这把锄头便早出晚归频繁的出现在田间 岸边 地头甚至还需去后山开几分荒地。稍作闲暇时,便随着母亲出现在她的小菜园,地翻的整整齐齐,年年吃上母亲亲手种的时令蔬菜。当立夏时,地里的野草一眼望去似乎有盖过玉米苗的架势,为了不让它们与玉米苗抢营养,锄头让它们躺在了土地的表皮上,经过两三日阳光的爆嗮,荒草终于不敌干枯了。当盛夏来临时,雨水渐多,荒草长势太快,玉米成片的长成一人高,父母钻进闷热的玉米地 一亩 两亩 就这样第二遍除草,庄家真正长好需要在7月15之前在进行第三次除草,这样子在庄家人心里才算完成任务,算是把一年的辛苦放心的交代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霜降前后,田野的庄家几乎大部分都收回家了,地里的玉米杆早已被有牲畜的人家堆成整齐的蒙古包了,同时我跟小伙伴也多了一个好玩的好去处。这时候锄头随着萧瑟的秋风在田地里把玉米柞子挨个需要翻起来,经过整个冬季的风吹日晒,来年一把野火烧掉,年复一年,直到今天依然这样重复着,锄头从一个有棱有角小伙子磨成了现在的半方圆形,但锋利程度丝毫不减当年,依稀趁手,只是岁月在田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山还是那座山,地岸边的狗尾巴草还是年年茂盛,总也除不尽。那几颗酸枣树依然年年挂果,甚至地里那根电线杆也从未离开过。而我再也不是整天被母亲呼唤回家吃饭的孩子了。
就是这把普通的锄头让我这个平凡的家庭有了不一样的烟火气,一年四季努力改善着生活,年复一年,供我学业,成家,大部分都是它的功劳。
这一次回家,我试着接下母亲肩膀的锄头,可是倔强的她总说我干不好,她曾经也是一名花季少女,到如今依然扛着锄头走在乡间小路,走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瞬间感觉这把锄头重千金,泪水湿了眼眶,或许只有庄户人家才能深深体会。它代表的更多是一种责任。一种本分。庄家人数年如一日的辛勤耕耘,是我儿时对家乡永远都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和那份感情的寄托。
在我心中,一把平凡的锄头它早已超出它是农具本身,它更像是一个鲜活的过去,承载着父辈们那段与黄土打交道的峥嵘岁月。我相信只要锄头还在我的父母亲就会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