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里长裙、比基尼、大檐草帽不听话地往外冒,莉莉顺着箱边塞回收拢,迅速压紧箱盖扣上锁扣。她站起身,伸着懒腰自言自语:“一切就绪,向快乐出发!”
“我好想你好想你,是真的真的好想你……”手机响起欢快的铃声,是安澜的电话,莉莉快乐的心情顿时找到出口,她嘟起嘴,甜腻腻地说:“今天可把宝宝累坏了,看你怎么补偿我。”“是吗?今天都干什么啦?”“打了N个电话,把机票、酒店、摄影工作室,每天行程全部靠牢!上街给咱们买了同款墨镜、防晒衣,行李箱也收拾好了,怎么样,你的女朋友简直是太能干了吧!”“那个……那个……”“嘿呦,夸夸我有那么难吗,都7点了,你咋还不过来?”“莉莉,实在是对不起,明天咱们去不了三亚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汉中下暴雨,厂里紧急通知,国庆期间全员防汛值班……”“开什么玩笑,咱们的婚纱照怎么办?”“汛情紧急,确实不能请假,你先把机票退了,等防汛一结束,咱们马上就拍.……”“凭啥总让我等你!”莉莉冲电话喊起来,“整天找理由搪塞我,大不了我和别人拍!她狠狠挂掉电话,眼泪一瞬间涌上来。
“让你加班,让你加班!”莉莉嘭地一声弹开行李箱,把装好的衣物一件件扔到沙发上,雪白的T恤、橙色的比基尼、波西米亚风长裙……这些本该在碧海银滩绽放的色彩,凌乱的散落在沙发上,莉莉终于憋不住大哭了起来。为了这次三亚之行,她准备了小半年,在她心里,婚纱照一定要拍得热情、浪漫,留下珍贵记忆,边旅游边拍照才是最佳选择。一有时间就研究各种App,设计造型,选购衣服,联系工作室,安澜工作忙,她特意把拍摄时间订在了国庆长假,可安澜实在是太过分啦!
和安澜相识挺惊险,是前年夏天被闺蜜拽着一起参加安康音乐广播电台组织的岚河漂流单身聚会,主办方给大家分好组,每个橡皮筏上坐 3男3女一共 6 人,比赛第一名还能赢得一床蚕丝被。刚开始水面平缓,看两岸青山绵延,杨柳依依,大美山水令人陶醉。忽然间船速加快,接连不断的落差激起浪花四溅,晃动的皮筏在怒流中、漩涡中旋转前行,大家一阵阵尖叫,拼命滑动双桨想要抢夺第一,眼看快到终点,稳拿第一,橡皮筏却一头撞翻在礁石上,莉莉被扣在船下,虽然穿着救生衣,在水里连蹬两脚上不了岸,惊慌失措连喝了两口水,是安澜把莉莉拽出了水面,拍打着脊背帮她吐水。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莉莉请安澜吃饭,两人慢慢熟识,安澜常常给莉莉发微信提醒天气变化,好几次天气突变,同事们狼狈地在办公楼下等雨小,莉莉拿着伞像个骄傲的公主优雅地回家了。周末天气好时,安澜带她一起去月河、任河、黄阳河周边,莉莉常常感慨自己虽是安康本地人还不如一个外乡人对安康熟悉。一开始,莉莉和闺蜜们的想法一样,对安澜的阳光体贴很动心,随着了解深入才知道他每天看三次天气预报,是要更准确地预测水雨情。而每个周末的户外远行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上、下游河水产生水流情况,顺便检查一下雨量遥测站点。现在想起这些,莉莉不由苦笑。
哭的筋疲力尽,哭的饥肠辘辘,莉莉想起忙碌一天,还没吃晚饭。她用冰毛巾敷了敷红肿的眼睛,出门去买方便面。走出楼道,莉莉打了一个寒颤,一层秋雨一层凉,连续几天的秋雨温度一下降了十来度。莉莉不管不顾走入雨中,任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脖子往下流。明天国庆,街上的人和车明显多了起来,满街的霓虹倒映在雨水中,像打翻了油彩盘,色彩流了一地,像是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买了方便面,走回家衣服已经湿透了,莉莉哆嗦着换上睡衣,胡闹地吹了吹头发,裹上毯子蜷在沙发上,手机翻了好几遍,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微信,朋友圈也没有安澜的任何信息,莉莉倔犟地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眼前一片模糊,她无意识的按着遥控器,黑暗中电视屏幕一闪一闪。
莉莉是被一阵电话吵醒的,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翻身想找手机,浑身酸痛,一阵阵发冷。好不容易从毯子中掏出手机,五个未接电话都是妈妈打的,一看时间已经下午3点半了。莉莉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呡了一口,喉咙冰凉刺痛像是被刀片刮过。
莉莉忍着痛清清嗓子把电话回过去,妈妈问:“莉莉呀,你们到三亚了吗?一路上还顺利吧!”“妈,我这几天加班感冒了,三亚没去成。”“嗓子怎么成这样了,都是加班累的啦……”“没事,我喝点药就好了。”“我和你爸爸巡回演出还没结束,让安澜先照顾你,等我们回来咱们一起过中秋。”“妈,你就别担心了,我多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记得喝药啊。”“嗯,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玩。”莉莉快速打完电话,又把自己重重地陷进沙发里。微信留言里各式各样国庆祝福微信,朋友圈里旅游、聚餐花式秀目不暇接,莉莉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也没见到安澜的只字片语,想打电话又忍住了,打开百度,在搜索栏里输入安康天气,手机上出来一排图标全是雨。在微信里搜索,《雨雨雨,安康这周还有雨……》、《安康接下来12天都是雨雨雨雨雨雨,最低温度降至14度》《安康召开防汛工作紧急视频会议,我们一定要打赢这场硬仗!》看着看着,莉莉有些担心起来,前几天一门心思准备三亚行装,关注的都是三亚天气,压根没注意安康天气信息,不知道安澜现在在干嘛,莉莉很想到江边去看看水,可是每走一步都浑身痛疼,实在支撑不住,爬到床上,钻进了被窝。
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感冒好多了。莉莉开始收拾房间,打开窗户让阳光进来。爸爸妈妈提着大包、小包归来。刚一进门,妈妈就说:“怎么又吃方便面了,瞧这满屋子味道”。抢下莉莉手中的扫帚,你不是感冒了吗?快歇着。这才几天呀,就瘦了。一家人把房间收拾好,妈妈催促着莉莉给安澜打电话。今天中秋节,咱们做板栗烧鸡,让安澜早点儿过来啊!莉莉默不作声拨通手机,手机响了好几遍也没人接,莉莉发短信,今天中秋节,爸、妈等你过来吃饭。过了许久,收到安澜短信,刚刚在防汛会商,今天还要继续值班。莉莉把手机向沙发上一扔,开始剥板栗。“电话打了吗,安澜几点过来?”“说是值班,过不来。”“中秋节值什么班?”“防汛呀!已经值四天班了。”“其它人呢?地球离了安澜不转了?”......“莉莉你可搞清楚哟,说好的旅游不去了,感冒了也不来照顾你,安澜他安的什么心?”......“谁知道他是真加班还是假加班!”妈妈劈劈啪啪剁着鸡,嘴也一刻没歇气。
任妈妈絮絮叨叨莉莉剥着板栗一声不吭,爸爸沉默着抽了好几只烟,把烟头往烟灰缸一按,走,都跟我出去转转。老爸脚步很快,莉莉和妈妈跟得上气不接下气。走了十几分钟,老爸忽然停下说,洪水才不管什么节假日!1983年洪水的发作就是星期天,一夜之间水涨了七、八米?半夜时分,大家被浪头冲到了4层高的文化馆大楼边。楼顶上密密麻麻地蹲满了人,几只手电筒不断摇晃着。滔天巨浪滚滚进城,“每一个浪头都有一二十米高”。低处那个带着阁楼的简易木屋,已经如同纸扎的玩具一般,在浪头冲击下顷刻间解体了。你们看看,他用手向上一指,这是防洪纪念塔,你们看看1983年的洪水已经涨到那个位置了,那时你还没出生呢,莉莉仰头看着,忽然想起自己飘流被扣在船下的感觉,胸口一阵阵憋闷。
“我想去看看安澜。”莉莉告别爸妈,坐上大巴车冲进雨中,雨刷急躁地来回摆动。车身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下起伏,不时溅起瀑布般的水花。莉莉伸手擦了擦车窗内凝结的雾气,看向汉江。江水由碧玉般的绿色变成了岩石样的浑黄,江面宽阔了许多,仿佛有双无形的巨手推动着整个汉江向前流淌。对面青山上有几处滑坡,泥土祼露了出来,像是从山顶到山脚划出了一条狭长的伤痕,又像是大山流下了眼泪。车突然慢了下来,一块巨石横在前方,占据了路面的二分之一,周围散落的大大小小石块还在扩大它的势力范围。司机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说,“前面还有好几处塌方呢!”渐渐听到轰隆隆的巨大水声,车已行至大坝跟前,浪花激荡起雾气笼罩住整个大坝,水库正在泄洪,水柱如无数条冲破牢笼的白龙咆哮着喷涌而出,一层巨浪又一层巨浪重重地拍打着河床,跌跌撞撞扑向整个江面。
车到水库调度楼停下,莉莉开门张伞,雨从四面八方挟裹而来,伞像要飞了出去。她急急忙忙冲上调度楼,才几步路,裤子已经被雨水浇湿。安澜的办公室,门掩着,没人。窗户哐啷哐啷响个不停,楼前的柳树摇晃得动荡不安,办公桌上铺满了报表和文件。安澜湿漉漉地走了进来,惊奇地说:“莉莉,你咋来了?”“都四天了,连个电话也没有!看你都湿透了。”莉莉嗔怪地递上了毛巾。“坝上水气太大,打伞也遮不住,穿雨衣又太笨重。”安澜说着换好衣服,开始擦眼镜上的水。实在是对不起,今年的秋淋强降雨,是1961年后安康有历史纪录以来,第四强的洪水,我满脑子都是上下游流量,偶尔想起给你打电话,总是一转身就忘了。”
“你晚上睡哪呀?”看着安澜红肿的双眼莉莉问。
“就在这。”安澜指指沙发。
“那能睡好吗?”
“这次秋淋天气,多在晚上降雨,我们要会商雨情,报送信息,巡回设备,提落闸门,休息时间本来不多,在沙发上靠靠解解乏就行。”
一阵电话铃响,安澜接完电话说,我们还要防汛会商,你先回家吧。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从水库大坝回来,莉莉一会想起安澜为她做的一切,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感冒无人照顾的情景,一会儿想起想聚的甜蜜欢乐,一会儿又想起思念、不安的痛苦,内心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10月7日,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天早早的亮了,莉莉刚刚起床,收到安澜短信:“我在楼下,马上上来。”莉莉心里想着发微信让他别来,脚步却已飞奔到门边,门打开,安澜穿一身修身剪裁的西装,手捧鲜花,不止他一个人,身后还跟着摄影师、化妆师。“一国庆没去成三亚,我十二万分的报歉,今天就委屈我的新娘,我们在安康拍婚纱照。”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莉莉说不清是喜是忧,安澜又说,摄影师会跟拍我们相识的每一个足迹,而且今天瀛湖会为我们出现最美丽的彩虹,我们会拍到最与众不同、最有意义的婚纱照,莉莉破涕而笑,我知道,天气的事情,你说得一定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