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明夕,如昨今日从不存在。顶多是瞬间的恍惚,继而的失落。
昨天是除夕,按照惯例,我们一家子会去上坟,全村人都去上坟其实是。
一般来说,我家会在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拎好鞭炮、敬祖宗的吃食,香纸,纸折的金银锭子等等去上坟,而后回来贴对联,放鞭炮烟花,然后落座吃团圆饭。很久以前会带一些酒,后来,爷爷过世了。爷爷生前爱喝酒,总爱小酌一点,烧酒一杯什么的。到了老年的时候,却开始喜欢喝起雪碧来,老人家许是觉得新奇吧,也是真的爱喝,跟喝酒一样,一次喝那么一点点。所以,爷爷过世之后,我们又多带了雪碧去。除此,近几年,又多出了花枝,上坟的时候献上一两枝花。今年叔叔买了一束黄白的菊花,很有仪式感。叔叔说,鲜花环保。这是父亲不会想到的,至少我这样认为。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早年接受的教育会在极大的程度上影响我们的一生。
我们需要走长长的阶梯,阶梯中段的左侧有一户人家,小小的厨房后面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池,用来洗菜、浣衣之类的。这段长长的延伸到山上的阶梯也成为这片空地自然的隔断,像是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墙体由石块构建而成,那时候并没有多余的水泥可以这般奢侈地用于铺路,所以石块裸露在外,有一种野生自然的美感,也给一些植物天然的生长空间。小时候爱极了这里,因为那寥寥绕绕的几株花枝,许是月季吧,长在墙体上,开出红艳艳的花朵,有馥郁的香气。有时候,花枝长得很好,高高地将要伸出到阶梯上来,于是,路过的我便蹲下身子,探手出去折个一支两支,那个下午就变得甜甜的,充满了不一样的感觉。
昨日也路过,然而没有花朵,静静的,幽绿幽绿的,池子也泛着绿意,许久没有投入使用的感觉。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再回到这个乡村过这个除夕了。隐隐地觉得,如果这个村庄里面的老人家都渐渐离开了,他们的后辈们是不是就渐渐地都淡掉了,慢慢的,就不再有人回来了。那这留在山上的所有的老人呢?那些逝去的魂灵呢?然而,我们只能对自己直接接触过的人产生感情,只有走过的路,见过的景,对你好过坏过的人,才能牵绊你,让你心中一动。
按照我自己个人的习惯,每年的春节,放风,去村子对面走一走。桥慢慢地变成水泥桥,很牢固,但不是曾经那座桥了。今天去绕着那条溪上溯而行,发现曾经没有桥,我每每小跳着,踩着裸露出水面的大石块方能过到对面的山上的那一段溪面上也架起了水泥桥,宽阔而结实。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夏季涨水的时候,小溪就变成一条小河流,我在水域的这边,要鼓起勇气,激励自己很久才敢去趟那水,不论怎样都不想落到水里。穿了凉鞋可以入水的时候也不愿意落入水里,湍急的水流,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小,没有办法跟大人一样,稳得住自己的身子,总怕自己会被冲走。
在那桥上坐了好一会儿。小时候的记忆,慢慢地开始离开很远,偶尔能想起一些片段。现代化很好,大家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但是,也还是有些不甘心,慢慢地改变的是生活,慢慢地消失的却是曾经生活过的痕迹。等到所有的物质的可视化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日渐老化的大脑是否还能记得。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但也很怀念以前的生活。
昨天路过了自己曾经的邻居家,以前那个小孩子,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军训,在食堂见了一面,巧了。那时候有一瞬间愣神没有认出,长高了好多好多的样子。昨天又见到了,还是有小时候的样子,但也的确长成了一个大人。见到了他的父亲,记忆里面总是他的母亲,想来也是许久未见了。世界的确是也大也小啊。这么小的一个村庄,我们却可能多年不碰面。
我曾经的家,后来卖给了别人,至今,我不太清楚买主是谁。过年回家的时候,总会想要路过,去看看那个包含了我太多的回忆的地方。小小的房子,哪里都有我的回忆。
刚刚路过,其实也不是路过,属于,我想去看看那种。长长的甬道,记忆里面是厚厚的大雪,我穿了毛茸茸的鞋子,从家门口跑出来,真的要跑很久才跑完这短短的路。而今,尽头是关起来未上锁的铁围栏,走近,大厅的门没有关紧实,里面人声,想来有人在家。我想起我的小时候,我们除了晚上睡觉,冬日里其实不太会在这边的房子。我们会在隔壁的那一幢,那边有专门烤火的房间,暖暖的,厨房也在那边,招待亲朋好友的也更方便。
进了院子,发现盖起了围墙,把这方小小的院子围了起来,而今真的是关起门来便是自己的国度了。曾经,这里还是我家的时候,是开放的,院子是完全开放的,谁都可以路过的,所以我们会去邻居家玩,我们也玩得挺好。我虽然觉得自己不善交际,却很乐于去邻居家玩耍,也不畏惧他们的长辈们。孩子们总是很容易玩在一起,后来慢慢长大了才发现,我的邻居们的孩子们其实跟我都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孩子。
人是易忘的生物,所以,我有时候会想,当所有的这一切,承载着回忆的一切具体实物都消失在这个小乡村的时候,少了些似曾相似的东西,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怀念,是不是也就成为无所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