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

于是,人心鬼蜮,悱恻缠绵,积郁成疾,枯坐数日,终究还是好了个差不多。七夕之后,很快就到了中元,静极思动,便踏上去溱潼古镇的旅程。

一上车便是苦笑,尽花甲老人暮气沉沉,导游信口开河歪理邪说。行至景点,更见一片荒凉,断垣残壁,枯枝败柳;新酿桃花酿,始终不似记忆中味道,便连求一微醺兴致也无,不觉更是满腹苦闷,浑浑噩噩。

时至正午,挨到了午饭。

久居巴蜀,口味渐重,料想又是一桌的淡而无味。加上皆是老者,满腹牢骚亦无人意会,但求一饱罢了。团餐是没有冷菜的,可是这家饭店也着实怪诞,第一道菜上的是一大锅实实在在的老鸭汤,水汽袅袅,氤氲着我似乎许久不见的温暖氛围,小盛一碗,却没有鸭子的土气,葱香加上姜的一点热力,恰到好处,春江水暖鸭先知,不由得就是这句诗漫上心头,似乎就有那么点春意保留到了初秋,不知消散了多少的秋心,居然,这么一家破破烂烂的饭店如此绝妙,还是说恰恰契合心境了呢,呆呆的坐着想着,旁边的大妈一推,“小伙子快吃啊,真的好吃啊,年轻人战斗力不能不行啊。”有的时候真的,一句陌生人的关心,毫无机心的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回了世间繁华,方才想起食不知味已经数日。

接着是虾饼,点缀着西兰花和玉米粒,煞是柔和,众人交口称赞,好吃好吃,有的时候或许就是这样,一份就这么普普通通的食物,有很多人开心的吃着,满足着,就真的变得很好吃,柔顺又带有一丝q弹的一口,满满的汁水洋溢在唇舌之间,真的好吃,或许不需要用一张精美加滤镜的照片来证明色香味俱全的那种好吃。

接着是蛋羹,只一口就有些不一样,它用的是不是色拉油而是菜油,那种三四月漫山遍野盛开的油菜花,仿佛就那样香气扑鼻而来,并不油腻并不厚重的流淌进肠胃。

拉丝裹糖的香芋,那是无数次童年里在饭店最的最爱,没想到还能重逢于此,真是久违了呢,当浮一大白白开水解解腻。

一份微微辣的茄子煲,那是高中时,解馋下馆子与同学必点的佳品,想起当年看的一部小说,茄子不像苦瓜,没有什么激烈的味道,但总是能和各种调料配合的很好,保留下它们的种种味道,带来那一种属于它的好吃,真好,那时候就想做一个像茄子一样温和的人,是不是慢慢的戾气太重了呢。要更温和啊,又想到《战国策》国人评价三代赵子为夏日之阳的暴烈,秋日之阳的肃杀,冬日之阳的温暖,若是能被品评如同冬日之阳,真的该是多得意的事,如果我有这么一个评价,我一定将它刻在自己的墓碑上死了都要炫耀。

一大份的狮子头,不是按红烧的做法,倒是如同三鲜汤的样子煮的,只是没有汤水,一向不喜欢其中肉皮蹄筋,果然很符合心意的没有,或许是放了鱼汤,鲜美异常,用了蛋清山药一类的东西凝和,让我想起姨妈做的狮子头,确实她走了之后很多年没有吃到了,可能再放些香菇剁碎其中会更加好吃啊,一家小店却也不要奢求,生活里或许就差那么一点点的十全十美反而让人感受更多。

中国人喜欢用宴席拉进距离,一顿饭还未吃完,突然就觉得坐在这里不尴尬了,同行一程亦是有缘,这就是食之余味吧。当是时,宾主尽欢,一席的心满意足。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然则不动心,不体会的只是这诸般痛苦么?食之无味,便不知道了苦,那这些鲜活的美好的香气,这些酸甜苦辣咸,也都不体会了么?宁不求大自在,但求尽尝世间余味,纵有苦涩残留,也决然胜不了那千万种况味,怎么能就此太上忘情?

热爱生活,不敢麻木。

温和坚定,今而胜昔。

揽镜自顾,发现两道如剑的眉毛也有些弯弯的,似乎看起来也没那么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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